「……君父。」
「是夫君。」
朱縉直接告訴她標準答案,攬著她的腦袋在懷,不輕不重地揉蹭著,「也是夫婿,丈夫。」
林靜照埋在他衣襟中嗅見那零星雪松香,心馳目眩,事實上她不曾把他當丈夫,君臣之別時時刻刻烙印在心。相比之下他更像她的上峰,主子,侍奉的對象,而不是丈夫。
在初入宮時,她還天真以為自己只是暫時在宮裡,不久會出去,嫁給陸雲錚繼續過原本的生活。可現在明白了,宮裡一呆就是一輩子,至死不會得到救贖。
被帝王的溫存環繞,她禁不住一陣震顫,唇間隱藏著稍閃即逝的情緒。長久以來她在深宮孤獨落魄,戰戰兢兢,時刻如利斧懸在頭頂,精神緊繃。
林靜照顫顫巍巍地摟上君王的腰際,作為妃子對君王的回應,兩頰微微發燙,仰頭對他解釋:「陛下,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早有眼線將她夢中失聲喊陸雲錚之事詳稟君上,再隱瞞也無意義。
她當然想在深宮好好活著,奮力從抑鬱的陰影中殺出一條生路,保全爹爹和陸雲錚,保全自身,否則也不會如此精心準備帝王的生辰,繡千字道袍,搏帝王歡顏。譬如桃花酒這件事,她沒耍任何心眼,全然為了給他生辰助興。
「你若忠心朕自然看得見,反之,你的不忠也清清楚楚。」
朱縉面無波瀾,既安撫又含警示,「所以這次朕沒怪你,純純一個巧合,畢竟誰能控制夢裡的事。」
他設置一個殘酷卻簡單的條件,「朕只要求你神志清醒時絕對的忠誠,可以吧?」
林靜照緩慢地點頭。
「臣妾當然可以做到。」
她嗓音嘶啞,夾雜劫後重生的榮幸,一字一字對他發誓。
朱縉剮了剮她鬢間碎發,「記住了。」
他並非大度到輕易原諒,知她從前與陸雲錚兩情款款,情深義重,乍然來到宮裡做了他的妃子必然不適應。他雖是君王,說起來卻是闖入她感情的第三人。
她抑鬱難紓之下選擇投繯自儘是他不願看到的,她死可以,但要榨乾剩餘價值再死。
待朝政之事平一平,逮捕朱泓,他再找到下一個如她這般好用的棋子後,自會毫不吝惜地滅口,賜給她乾淨利落的終結。
否則她盲目自戕,便是白白糟蹋了他培養棋子久久的心血。
為此他願意暫時給她一些甜頭,讓她過得沒那麼艱難。這卻不是愛。
方才,當他聽到她因為夢囈這等小事而恐懼到給張全下跪時,心頭一刺,莫名有種微妙的慍意。
他都不曾怎麼折辱她,他每次「折辱」她都差不多在曖昧的氛圍下進行,意趣罷了。
皇宮比陸宅更好,他也比陸雲錚更好,他不想她拿他和陸雲錚比較時,陸雲錚會勝出。陸雲錚只是她的過去,他才是她的現在和未來,她的身心都該屬於他。
他是她的君,同樣也是父,夫。
「今夜你在朕這裡住。」
顯清宮是天子居所,嬪妃不可留宿,靈虛宮是道觀則無妨。
林靜照知生辰的最後一項賀禮是侍寢,獻身必不可少,未曾推辭。
「嗯,臣妾遵命。」
這是她陪伴君王過的第一個生辰,如此驚心動魄。最可怕的這樣的日子還將無限循環,直到她紅顏老死,思之令人絕望。
朱縉將她的腦袋攏下來,卸掉了釵環,叫她枕在自己膝上。
近來每每侍寢時,他都會煞有耐心地進行前戲。她在此期間會被軟化下來,更好地接納他。比起最開始時的侍寢,他逐漸關照她的感受,每每也是一次即止,不會過分折辱她。
她腰間的避子香囊始終戴著,終究還是沒有資格懷誕皇嗣。
林靜照閉合眼睛,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心裡的弦越發繃緊。良久良久,嗅著他身上嫩寒的雪松香,思緒雜亂。
第53章
夤夜,宮殿風鈴隱隱傳來叮噹聲,月光屑細的濛光幽幽落在地面上,靈虛宮四周華麗的金鎖窗將開未開,殘燭如一枝珊瑚。
林靜照迷迷糊糊睡了會兒,懵懂醒來時依舊枕在君王膝上,脖子僵硬酸痛。
夜很深了。
她輕輕動了下要起身,聽得室內一二窸窣腳步聲,有人前來覲見君王。
林靜照屏息裝睡。
來人是個錦衣衛,不是宮羽,卻是個女子嗓音。此女深夜造訪,低聲絮語,向君王回稟陸江兩家的動靜,事無巨細,江潯和陸雲錚每日言行展露得清清楚楚。
北鎮撫司的特務偵視無所不在無時不有,偵探手段之高令人毛骨悚然。
當今皇帝猜忌心重,峻厲冷酷,日派心腹窺視群臣,大搞文字獄,使朝臣處於人人自危的恐慌中,稍不留神即遭滅門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