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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睡在他懷中,檀唇半開著,迷迷糊糊有種失重感,即將吐出幾句囈語。

朱縉念起她睡夢中喊過陸雲錚的名字,生出難以言喻的不悅,銳利漸漸擴散,五根手指已由安撫變成輕掐,只待完全掐住她的脖頸,使她清醒過來。

誰料她繃直了身子,忽然失語地喊道:

「朱縉。」

朱縉猝然一凝。

愕然甚至不能稱作愕然,而是又氣又笑的新奇,她喊他的竊喜。

她竟敢大逆不道直呼他的名諱。

喊的不是陸雲錚,而是他。

……帶些沙音,很悅耳。

他欲掐醒她的手將下未下,反覆遲疑,幾度側首,仔細端詳,試圖從她沉睡的面孔中尋出蛛絲馬跡。可惜她只喊了那一句,再無下文。

朱縉的心如被細細的鉤子勾住,他只能掌控她的身子,無法掌控她內心的一絲一毫。她內心深處一直藏著別人,從未消減過。

他不自覺又無意義地笑了,沾著兇殘的冰冷,她喊他的名字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以前從未有過的,他便暫且原諒她夢境中大逆不道的行徑。

是陸雲錚插足在他們中間,陸雲錚一直占據著她的心。

罪過全在陸雲錚。

若陸雲錚不在,一切會好起來的。

……

陸雲錚第二度遭到貶挫,淪為布衣,並未像上次那樣一封封給君王寫陳情信,低聲下氣懇求重返官場,而索性做起了尋常百姓。

他在官場屢遭挫折,磨平了鬥志。愛妻江杳之死對他的打擊過於沉重,幾乎讓他失去了精神支柱,自然不在乎榮華富貴了。

如今的他,支零破碎,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莫說初涉官場時的意氣風發,他在君王三番兩次的挫敗下頭腦遲鈍,戰戰兢兢,呆若木雞,連尋常庸官也不如。

陸雲錚始終只銘記一件事,為之鍥而不捨輾轉反側,那便是愛妻江杳的死因。

杳杳不可能平白無故選擇自盡,這件事必定要追查到底,直到他咽氣的那天。

他的線索有三條,一是攔花轎的瘋婦,二是皇貴妃,三是鎮撫司的錦衣衛,此三者或多或少與江杳生前有牽扯。

可惜前兩條線索同時中斷,攔花轎的瘋婦早消失得無影無蹤,皇貴妃更籠閉深宮非外人可睹,那些牛鬼蛇神的鎮撫司廠衛成了僅存的線索。

若在從前,陸雲錚憑首輔身後強大的文官集團資源尚可與鎮撫司一較,而今他被削去所有官職,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一個,豈能以卵擊石?

陸雲錚窮竭心智,傷心苦悶之情無法排遣,整日酩酊大醉,佯作瘋傻,躲避眼線,暗地裡買通一些線人悄悄調查錦衣衛。雖然沒什麼實質性的進展,總在日復一日地做著。

他想搞特工偵伺那一套,錦衣衛卻就是靠特工偵伺起家的。

在他試圖監視錦衣衛的同時,錦衣衛早盯上了他,且更神出鬼沒、手段高超,更致人死命。

在錦衣衛群體中,人人皆有立功的機會,不受品秩階級的局限。他們直接效命的對象是皇帝,無論品秩最高的指揮使宮羽,還是品秩最低的百戶,凡持有重大密報,人人可覲見皇帝,直達天聽,博得豐恩厚賞。

錦衣衛與錦衣衛之間同台奔競,飛魚服一穿,多大富貴憑個人。因為他們的存在,君王擁有一張密密麻麻遍布全國的情報網,幽居道觀而遍知天下事。

有一個不起眼的小百戶,平日負責偵探百姓,能撈的油水比掌管詔獄那些人少得多。在他巡邏的區域,好巧不巧最近搬來一戶人家,男主人是個新鰥,煢煢孑立踽踽獨行,衣衫洗得發白,看上去窮儒酸腐連半枚銅板都拿不出,並沒什麼勒索的價值。

那小百戶沒見過什麼世面,不曉得這蕭條窮酸的鰥夫曾是叱吒風雲的當朝第一首輔陸雲錚,只想快些撈些油水,潛入陸家茅草房窺伺,這一窺伺,竟窺出個滔天的富貴——

陸雲錚覬覦當朝皇貴妃娘娘!

小百戶窺得了機密,心急如焚,拿到了證據後立即請求覲見當今聖上。

一個時辰後,寫滿林靜照三字的紙已呈遞御案,正是從陸宅翻出的。

雖然很荒謬,但陸雲錚懷疑皇貴妃林靜照是那日攔轎的瘋婦。

他在紙上的推演,皇貴妃像江杳,瘋婦也像江杳,皇貴妃極有可能就是瘋婦。

他成婚當日,皇貴妃恰好曾離宮往道觀修行,身著道袍,而攔轎的瘋婦也身著道袍。

皇貴妃和瘋婦身高體態酷肖。

瘋婦曾竭力與他攀親帶故,皇貴妃也曾對他搖鈴示好。=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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