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勢仍在持續。
這樣的大雨,無論流了多少血都會被沖刷乾淨的,很好地消滅罪證。
今日是陸雲錚行刑的日子。
雖然她籠閉深宮,曉得君王不會饒恕陸雲錚,賜陸雲錚乾淨利落的斬刑已是皇恩浩蕩了。
林靜照失神地捂住了臉,清澈的淚順著指縫兒淌下,肩頭劇烈聳動,不敢發出半絲動靜,怕驚動了身後臥睡的君王。
驀地,一隻略顯冰涼的手不輕不重地搭住了她的腰。
她嚇得驟然回頭,淚痕來不及擦。朱縉不知何時醒了,明亮的眼睛似雨水淋漓,正靜靜投向她,折射著絲絲縷縷的寒光。
「陛下……」
朱縉裡衣披散,指腹輕拭著她的淚水,「只許哭這一次。」
林靜照怔怔,心領神會,點了下頭。
朱縉復又摩挲了半晌她薄弱而泛紅的皮膚,若有所思。這樣梨花帶雨的場面,是為另一個男人哭的。
他冰冷而溫柔,拍了拍她的臉,「滾出去哭。」
林靜照猝然震顫,意識到這僅僅是一句提醒,沒有進一步懲罰之意,快速擦了把淚,向君王叩首後退出了寢殿。
廊廡間,她身著寢衣獨自一人,被簌簌涼風吹得哆嗦。望向漫天煙波雨霧,萬顆雨滴落轟然墜落,動靜巨大。雨聲掩飾了她,讓她能暫時放聲大笑,放聲大哭。
第67章
陸雲錚屍橫,皇貴妃的恩寵卻是七天七夜。
聖上於後宮之事素來節制,此番破例連續召幸了皇貴妃。皇貴妃身子柔弱,扛不住這樣的福氣,從顯清宮出來時秀美的側顏明顯蒙了一層白石灰,雙腿軟顫站立不穩,捂著胸口連連乾嘔,瘦削的身軀幾乎被瑟寒的深秋雨後潮風吹碎。
不知情者,還以為皇貴妃娘娘有喜了。
貼身服侍的卻知皇貴妃絕不可能有喜,她是聖上撿來的一個野女子,無世家無根基,正經的姓名都無,一直貼身佩戴著避子香囊,時不時還得喝避子湯。
更有傳言說皇貴妃娘娘從前愛習武,意外傷了身體,已不具備繁衍後嗣的能力了。
眾說紛紜,皆是藏在私底下,誰也不敢明面上指摘半句。
皇貴妃膝下無子,並不影響她在後宮專房專寵,一枝獨秀。
昭華宮,林靜照跪坐在窗欞之前。
秋光在漸漸流逝,稀薄的秋陽被窗欞切割成一塊塊的,有若麥穗之色,交光互影,空氣中浮動的塵埃被照亮,靜若人去樓空。
林靜照雙手合十握拳在心口之前,頭顱微微下垂,枯槁的神色黯然無光,口中喃喃默念經文,哀毀憔悴,全神貫注地為亡者祝禱。
她白皙的雙頰略施薄妝,被深困在金瑣窗之內,杏衫羅裙四周掛著翡翠禁步,明艷矜貴,即便鏈子黃金所制,也是禁錮人的刑具。
她的愛人,活生生被朱縉害死了。
朱縉即位之初,受周有謙等一干老臣輔佐,原能成為一代明主。偏生他喜好顛弄權術,不容權力有失,用皇貴妃上尊號之藉口剪除了良臣忠將,任用陸雲錚、郭陽等新派,開始了他乾綱獨攬的專權生涯。
正所謂「人臣太貴,必易主位」,朱縉眼睜睜看著朱泓的江山太阿倒持,玉鼎易人,深深明白君臣異利的道理。在他眼中,首輔雖是首輔,內閣雖是內閣,僅充當辦事的走狗和木偶,絕不容許瓜分半絲權力。
為了永遠保證大權獨攬,他首先啟用了祖宗留下的鎮撫司錦衣衛,大搞密探,明面上撒下一張網,無差別監視臣工百姓。
其次從中挑撥離間,眾臣猶如監視網中的一個個節點,互相攻訐、檢舉,使這張監視網牢不可破,以一得十。
天下寧有一政一事不在帝懷,困在網中的臣工戒慎戰慄,頂禮膜拜,如履薄冰。
當一個幹練成熟的首輔修煉成功時,皇帝總是日夜難安,不動聲色地予以制衡打壓,扶植另一個人取而代之,除虎狼於腹心肘腋之間。
陸雲錚初為首輔時,志驕意滿,本蓄勢為百姓做一番實事,卻無端遭朱縉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貶謫。前者疑懼惶恐,銳氣漸漸被消磨,最終滑向毀滅的深淵。
恩威莫測,陰晴不定,朝令夕改,是皇帝本人最鮮明的寫照。需要用陸雲錚時,朱縉好話說盡,一旦陸雲錚進入了權力核心,便被蓄意為難,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朱縉本性更剛愎自用,偏狹狠毒,未曾接受過正統皇太子教育的他,沒有和衷共濟的寬大心懷,更不懂太陽普照大地的道理,和大臣之間不是友善合作,而像敵人般猜忌。
他日夜防範,隱居道觀於幕後操縱大臣四肢的傀儡線。又極端懲挫,好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威嚴震懾,使滿朝文武沉默如鵪鶉。=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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