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聖上在一起,空氣中都浸滿了規矩。
朱縉無意追究小節,支頤在燈下凝視林靜照,她秀頰被雪寒的夜凍得蒼白,比雪更潮濕,在燈下如被夕陽照紅了臉,姿色可觀,空靈淡雅。
方才她與下人捉迷藏,甜漬漬地笑,開懷恣意,仿佛雪地里旋轉的梅花瓣,一洗往日輕靡卑弱的順從之態,讓行色匆匆的他猝然放慢了腳步,微覺心動。
他的皇貴妃真有幾分容色,堪在後宮生存下去。他一開始從詔獄把她撈出來,僅當成尋找朱泓的工具,用罷即滅口,現在倒越來越能體會到她的美。
茶沸了,林靜照認真斟茶,雙手將茶盞獻上,神色如罩了一層蒼白的薄冰,賠著誠惶誠恐的小心。
「陛下請用。」
朱縉施施然接下,上上下下斜乜著她,有意或者無意,眼色細碎而清涼。
林靜照遙感侷促,凝神屏氣,心跳幾乎沒了,冷汗自額頭蒸發而去。
他愈看她,她越緊張。
朱縉垂下鴉睫,漫不經心吹著盞中青翠色的浮沫,角度刁鑽地問:
「面紗呢?怎麼不戴了。」
林靜照解釋:「陛下說過臣妾在宮中不必佩戴面紗。」
「朕說的是什麼場合?」
他眸色化作變冷的輕煙,指節微蜷敲了下桌面,「方才有太監在吧。」
有太監在,不行嗎?
林靜照略感迷惑,嘴上卻不敢再犟,硬著頭皮頷首道:「是,臣妾曉得了。」
朱縉見她勉強答應的樣子,略略不豫,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揪著面紗的事,內廷的太監即便看了她的長相,也沒有機會通風報信給江潯。
當他看到她和另外的男人暢懷歡笑——哪怕那不是真正的男人,僅是太監,他心裡也會滋生膈應之感,隱隱不欲留太監在昭華宮服侍。
他該是她最親密的人才對。
她在他面前都沒這樣笑過,若非今夜偶然撞見,他永遠見識不到她這樣笑語琅然的一面。
他沒見識過她笑,卻被那些擁有半副男人身軀的太監見到了。
他一露面,場面似乎就少了什麼。
他內心揚起一縷輕得幾乎稱不出重量的嫉妒,蚌中鑽進了砂礫,膈應極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時無語。又似動殺心,將這些僭越犯上的奴才統統處死。
那廂林靜照以為他不肯原諒自己,嘗試著搭話:「陛下如何來了?剛剛傳話說您不來,臣妾才沒做好迎駕的準備。」
朱縉被她打斷思緒,幾分倦色地向後靠倒,沉沉道:「宮宴,乏得很。」
林靜照察言觀色,立即順著話頭往上爬,輕撩袖子露出一雙柔荑來,膝跪著湊到他身畔,「臣妾來為陛下解解乏。」
指腹利索,在他太陽穴揉起來。
朱縉右眼皮劇烈一跳,浮上幾分雪亮,目露凶光,本能地摘去她的手。太陽穴是何等重要穴位,落在習武之人手中,稍稍一劈使人斃命。
但她力道不輕不重,深有節律,陣陣女兒家的清爽幽芬襲來,糅合這雪的潮氣,顯然並無惡意。
「陛下可舒服了些?」
她問。
朱縉緊攥著拳硬生生止住了凌厲,在半空中化為綿柔,勉強接受了她的好意,將她的柔荑反握住從太陽穴摘了下來,「無妨,不牢愛妃辛勞。」
林靜照只當他原諒了,溫聲道:「陛下日理萬機,臣妾不能分憂,些微辛勞何足掛齒。」
說著還繼續為他揉。
朱縉一凝,那顆琉璃般既冷且硬的心開始裂出罅隙,游移不定,敏感的神經越來越頻繁地被撥動。
是他過於猜忌了,她武功早已被廢黜,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哪裡會藏殺招。
「愛妃賢惠。」=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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