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和,取自詩人杜荀鶴的詩句——『野吟何處最相宜,春景暄和好入詩』」。
誰知,站立的上位者卻陷入了沉默,景暄和不敢抬頭,只覺得頭頂有一陣刺骨的涼意。
萬靈安的目光像兩道鉤子,似乎想穿透她。
眸中多了許多複雜的情緒,那是興奮、激動、疑惑、不安……可這些情緒全部化為了自嘲。
是啊,怎麼可能是她,莫說年齡不同,就連所在的時空都不同,他們之間,可是隔著五百多年的時光呢。
肯定只是巧合罷了。
「知道了,退下吧。」萬靈安聲音很淡,好像墨水暈入了海中,再也聽不出一絲情緒。
景暄和離開後,萬靈安獨自前往客房飲酒,他的目光極深沉,又極冷漠。
身邊的黑衣侍衛抱拳道:「果然如大人所料,那膽大的胡姬是瓦剌的細作,這次蓄意靠近,就是想對大人不利!」
萬靈安的身邊擺著一盞月影明角燈,燭光倒映在他的眸中,幽暗的火光隨風一閃,他的瞳孔暗了下去,久久,他說:「無趣,又是這些索然無味的把戲。」
「那……怎麼處置她呢?」侍衛試探著問。
「就按之前的辦法吧,只是,這次我要將她背後的人連根拔起,一個也不留。」
他的聲音極冷,在寂靜的客房中,結了一層寒霜。
***
次日清晨,景暄和起了個大早,本打算與阿呆先去監牢看看疑犯的口供,卻遇上一陣疾雨,無奈,二人只好在近處的茶坊點了杯清茶順便躲雨。
三月煙雨之中,薄霧似半掩的一紙捲軸,無聲無息地鋪開。景暄和托著腮,伸出手接住瓦上落下的細雨,只覺得掌心涼嗖嗖的。
「據我所知,夫子是在下早課後吃了學生母親親手做的桂花糕而亡的,官差在學生的房間搜出了砒霜,此案一眼看去,實在與學生脫不了干係。
只是他怎麼也不承認,料想口供也無太大的參考價值,是以我們看完口供之後,還是得去夫子的墓地開棺驗屍。」
景暄和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瓣陰影,卻見阿呆正盯著自己,不禁敲了下他的腦門,道:「別以為你現在戴著人皮面具,我就看不出你的表情,你這呆瓜又在發呆吧。」
阿呆吃痛地揉了揉腦袋,道:「老大你又打我,每次你想不出案情都要敲我一下,我算是明白了,哪天你成為神捕之時,就是我小命不保之日!」
都說長得好看是上天眷顧,可放在阿呆身上就是一件徹頭徹尾的霉事。
記得阿呆剛入職時,每巡街一圈都會收到一筐姑娘們送的蔬菜瓜果,有次一位膽大的姑娘與阿呆搭訕——「公子這是去哪兒?」姑娘害羞地問,一張帕子被手指攪得發褶。阿呆施了個禮,回復道:「大嬸有何貴幹?」
「……」
於是乎,為了避免阿呆被人痛扁,景暄和便送了他一張人皮面具,也算替他的生命安全著想。
誰曾想,另一桌的幾位書生卻開始高談闊論起來了。
「順天府多奇人,你們難道沒有聽過於景漣大人家的千金嗎?」
「你說的可是那放著女紅刺繡不做,整日與蛇蟲鼠蟻為伍的千金小姐於歌笛?」
景暄和一愣,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這身體的原主。
穿越後,景暄和自動有了於歌笛的記憶,當年於家被抄之時,於歌笛才十歲,母親本想護著她和弟弟拼死從流放的路上逃走,卻被抓了回來。
三人被官兵暴揍了一頓,母親為了護著他們挨下了大部分拳頭,倒在血泊之中,她弟弟也摔下了懸崖,不知死活。
真是極慘烈的一段回憶,每次午夜夢回,景暄和一想到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場景,都冷汗漣漣。
布衣書生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樣子,道:「這丫頭也太離經叛道了,簡直給她父親丟臉,她要是我女兒,定要把她綁在家裡,日日誦讀《女誡》,學學怎麼伺候夫婿和婆母才是要緊事,要我以後妻子是這等樣子,我可不敢要,還不如去找青樓里的窯姐兒呢,哈哈哈——」
景暄和心想:我呸!沒文化可以學,長得醜可以改,心眼壞可真是沒法治!
必須給他點教訓嘗嘗。
青衣書生這時卻道:「於歌笛美貌驚人,只是早年性格耿直,最不喜說假話,對於諂媚、溜須拍馬之人更是深惡痛絕,誰道命運無常,剛與萬家的公子,也就是現任內閣首輔萬靈安大人定下婚事,就家破人亡,真是天妒紅顏啊。」
布衣書生捋了捋鬍子說:「也怪那於景漣不識抬舉,不懂審時度勢,東林黨與閹黨之爭一向水深火熱,大明十二監,就屬司禮監掌印太監魏福忠獨攬大權,人稱『九千九百歲』,於景漣放著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上書魏公公二十四條大罪,反落了個貪污的罪名,最後卻被下到詔獄中,受盡折磨而死。」
「詔獄?傳言那不是人間的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