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們見到有人來了,都趴在木欄邊張望,唯有凌瑤雪抱著腿,坐在角落裡,連頭也不抬。
那人的腳步定在自己的牢房前,凌瑤雪這才微微抬眸。
看到是景暄和,她蒼白的臉有了一絲血色,強撐著站起來,雙手抓住了木欄,嘴唇囁嚅,卻沒有出聲。
獄卒將牢房門打開,說:「景大人,凌氏是死囚,還請您長話短說。」
「謝謝,我知曉了。」景暄和點頭。
她盤坐在稻草堆上,問凌瑤雪:「請問你想我叫你凌姑娘還是歐陽夫人呢?」
凌瑤雪也坐了下來,正在她對面:「還是叫我『凌姑娘』吧,昨日我看夫君的樣子,似是已經放棄了我,否則,怎會一句求情的話都沒說?我那瘋哥哥尚且還懇求陛下寬恕我的罪過,可我相敬相愛的夫君,卻不發一言,想想真是不值啊。」
景暄和將食盒打開:「凌姑娘,我偶然聽到你的鄰人說,你小時候最喜歡吃蓮蓬了,這是新鮮採摘的蓮蓬,你嘗嘗,看可不可口?」
凌瑤雪一怔,這是自己小時候的愛好,沒想到如今還有人記得。
她伸手拿了一顆蓮子,輕輕撥開,露出了淡綠的蓮芯,送入嘴中,只覺得清甜撲鼻,仿佛回到了幼時無憂無慮的時光。
「謝謝你,景大人。」凌瑤雪嘴角掛上了一痕淺淺的笑意,「謝謝你在我死之前,還讓我吃到這麼好吃的蓮子。」
景暄和寬慰道:「凌姑娘,何必這麼悲觀呢?聖上雖下了旨意,可只要還沒行刑,就不能放棄希望啊。」
「希望?」凌瑤雪重複了一遍,「我這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我的恩人給的,沒有他,我早就在那起船難中死了,哪還有後面的這些故事?」
景暄和:「案卷中記載,當時救你的正是你的夫君歐陽明允,只是那時你還小,懵懂女童而已,他也只是個青年官員,誰也不會想到,你們日後還會有交集,甚至成為夫妻。」
凌瑤雪:「是啊,我是因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才決定嫁給他,甚至不顧我們年齡相差那麼多歲。可是那日在朝堂上,我看到你手上的骨戒指,就一直在想,這一切,是不是錯了?我簡直錯得離譜。」
景暄和:「凌姑娘,何出此言呢?」
凌瑤雪:「當時我落水後,幾乎是九死一生,和哥哥抱著一塊木板才保住一條命,後來那木板乍然斷裂,我們又不會游泳,只覺得死期已至。那時卻有一位大人跳入水中,救了我們兄妹,我死死地抱住他的肩膀,入目只見到他手上的骨戒指,雖未看清他的長相,可是,這骨戒指卻一直印入我的腦海中,記了許多年。」
「你的意思是……」景暄和很有些驚訝。
凌瑤雪:「不錯,我嫁給夫君後,曾問過他那骨戒指是否還在他身上,可他卻有些支支吾吾的,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不知道放哪裡了。我信以為真,便沒再追問了。可是在朝堂上,我明明看到景大人戴著這枚戒指!也許,歐陽明允只是冒領了功勞,真正救我們兄妹的,便是這骨戒指的主人!」
她抓住景暄和的手,「景大人,你的年歲不大,自然不可能是當初救我們的人,我只是想知道,戒指的原主人是誰?我就要死了,可我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那樣也太悲哀了,不是嗎?求你了,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只會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里去,你信我!」
她的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眼神堅定無比。
景暄和不忍心騙她,道:「這骨戒指的主人,是歐陽明允的老師,前左都御史於景漣於大人,只是於大人幾年前卻被先皇以貪污的罪名緝捕,最後,慘死於詔獄之中,只留下幾塊殘缺的骨頭。」
「不是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為何恩公那般古道熱腸,卻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凌瑤雪嘴唇微張,似是難以置信,「這麼說來,是歐陽明允冒領了功勞,虧我還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沒想到,他對我全是欺騙!」
景暄和嘆了口氣,「也許於景漣大人救你們兄妹二人上來後,便去換衣服了,讓歐陽明允來照顧你們,可是路過的官兵卻誤以為是歐陽明允救的。他為了領功勞,便緘口不提於景漣的名字了。後來於景漣也許發現了此事,可他一向寬仁曠達,覺得這只是一件小事,案卷上記錄是誰救的也沒什麼關係,便就這樣算了。」
凌瑤雪點頭:「一定是如此,我依稀記得,我們兄妹二人上岸後,當時有一位青年在旁邊照顧我們,應該就是歐陽明允了。他將我們安置到一間屋子,我當時腦子迷迷糊糊的,卻聽到另一人進門,和歐陽明允說話,應該就是我們真正的恩公於景漣大人了吧。」
她又拿了一顆蓮子,想剝開,卻怎麼也剝不開,眼淚竟簌簌流下,「我早就說過,我這一生,就是個笑話,連恩公都認錯了,白白搭上自己的一輩子。不過,我都是快死的人了,笑話不笑話的,也沒人在意了……」
景暄和接過她手中的蓮子,幫她剝開,遞給她,說:「謝謝你沒有問我和於景漣大人的關係。」
凌瑤雪心如明鏡一般,接過蓮子,「何必問那麼多呢?我心中有個感覺,你與於大人,都是好人,和那些奸佞之輩是不同的。只是這世上,小人好做,好人卻難做,希望景大人日後能平安順遂,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凌姑娘,你也很好,只是走錯了路,而於景漣大人卻更加無辜,只是因為一張藏寶圖,竟被有心之人嫉恨。」景暄和不知不覺說道。=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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