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日我拼命從他手中奪來的,不是毒藥,而是一顆假死藥丸?」景暄和笑中瀰漫著苦澀,「在你眼中,會不會覺得我真傻,壞了你的計劃。」
「我只是想讓你平安,今日你雖躲過一劫,可是卻不知,也許說錯一句話就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這種事,這些年我實在看的太多了。」
「家?我哪裡還有家?在這世間,我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人死了,也沒有什么九族可以株連。」她不去看他,「萬大人遲早離我遠些,免得被我牽連。你喜歡掌控全局,我卻是那唯一的變量,也不會聽你的擺布。」
「擺布?我何時擺布過你?我想讓你安全,難道這有錯嗎?我想保住你的性命,徐徐圖之,難道這不對嗎?」
他抓住景暄和的手腕,逼迫她去看他,「女子之身,罪臣之女,哪一樣都是欺君的大罪,若應對不得當,你哪還有性命站在這裡和我說話?我讓你走,是因為我見過東廠的那些酷刑,若你因罪被他們抓住,我真的怕自己會瘋掉!」
「可是,我的性命是屬於我自己的,由我自己來全權掌控!」景暄和眼中升起怒意,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喜歡過我嗎?不,你有過真心喜歡任何人嗎?不過覺得我是個有些新奇的玩具罷了,現在這玩具不受控制了,你就如臨大敵,想要自己占有這個玩具。殊不知我是人,不是玩具,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決斷,而不是像玩具一樣被人決定能放在哪裡。」
她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不喜歡萬靈安瞞著自己,籌謀一切,她覺得自己不被相信。
本以為是互為知己,沒想到連最簡單的信任都做不到麼?
越想越氣,一想到於愷之被折磨得鮮血淋漓的樣子,就胸中煩悶。餘光突然見到桌上的馬吊牌,這是他們幾天前還在打的,往日的甜蜜依稀浮現,可是今日,卻成了這幅模樣。
「我不過是在權衡利弊,就像下棋一樣,最好的棋手若不能掌控全局,都會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所以我必須慎之又慎。這些年的權利之路,我孑孓獨行,早已經讓我清醒理智,不被任何人或者事給左右。」萬靈安看著她,試圖靠近她,可她卻退後了一步。
「權衡利弊?說得好聽!你不過是將所有人當棋子罷了!上位者高高在上,玩弄人心,你和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她抓起馬吊牌,推到了地上,其中一張不小心飛起來,打到了萬靈安的臉上,將他臉上刮出了一條血痕。
萬靈安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打馬吊也是一樣的,一切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想讓我贏就讓我贏,想讓我輸就讓我輸,最後的結果全是你來決定的。以前我是圓滑世故,看破不說破,可是以後,我不會再陪你演戲了!」景暄和背過身去:「滾!拿著你的馬吊牌,滾吧!」
「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這樣的?」萬靈安冷笑了一聲,撿起打在他臉上的馬吊牌,將它從中間撕爛。
「是啊,我是不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因為從小到大,我就沒被人喜歡過。他們都說,我是一個不懂感情的怪物,甚至在母親的葬禮上都沒流下一滴眼淚。」
他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在我小時候,父母都忽略我,我從未體會過被人在意的感覺,我那時很想有一個人能保護自己,替我遮風擋雨,隔絕外界的一切傷害,可是沒有,從來就沒有過!
我想要什麼,只能自己去爭,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籌謀。我渴望被人保護,卻從來沒有被保護過,所以在我心裡,『保護』就是愛的體現。我心悅你,想盡我所能地保護你,原來你卻根本不稀罕這保護?不是你錯了,原是我,是我錯了。」
從小到大的經歷決定了他對「愛」的認知,可這認知和她要的,卻完全不是一個東西!
他既然答應了她,又怎會不管於愷之和汪常青的死活?
「既然你不稀罕這保護,那我以後便再也不會管你了,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希望你最好一直運氣這麼好,能夠化險為夷,永遠都能獨當一面,不受任何人恩惠!」
他們都是聰明人,可怕就可怕在這裡,他們知道對方的痛處,說出來的話也能精準地戳在對方的心窩子上。
景暄和本背過身,不去看他,可聽到他說了這麼一大段話,不由得轉身,卻只看到他倏然遠去的背影。
院中躺著那張被撕開的馬吊牌,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張水滸林沖的小像,被攔腰撕開,顯得猙獰而詭異。
***
在那之後的一個月里,他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景暄和如今是錦衣衛僉事,仍在北鎮撫司辦公,只在有事時才會被皇上召見上朝,所以和萬靈安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即使上朝時,他們也像不認識的樣子,沒有半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