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沉吟了一下,又問:「紅袖夫人的舅舅經常過來要錢麼,難道他是個賭徒?」
「哎,他舅舅每隔十天半月就要來要錢,紅袖夫人一直可憐他才屢次幫助的,可是如今算是忍無可忍了,恨不得和他斷了這親戚關係。可要說他是賭徒,也不是,只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罷了,家裡有七個兒女,還有母親和妻子要養,一大家子等著吃飯呢。」
「按你說來,如今望春縣本本分分的農民竟然要借錢度日?」
「這一切還不是因為賦稅太重?這些農民要交田賦、丁賦和各種雜稅。其中田賦最重,根據土地的面積和質量來徵收,還分為夏季稅和秋季稅。更別提那些雜稅了,有一年甚至連望春縣百姓的衣服都要交稅,美其名曰『絲絹稅』,更可氣的是,這稅士紳們不用交,要交的全是普通的老百姓,相當於變相地剋扣百姓,負擔全落在了他們頭上。
我聽說黑風寨匪首的父親就是因為交不起雜稅,竟帶著他兩個弟弟投河自盡了,他兒子受不了打擊才落草為寇的,說什麼要學梁山好漢,為自己而活,不要再受朝廷的剝削了。」
小廝打了個酒嗝,突然自覺失言,臉色「刷」一下白了,撲通跪下,「景大人,您就當小人喝醉了吧,說的都是些胡話,別怪罪小人啊。」
景暄和將他拉起來,「你說的這些話很有道理,何罪之有?也要多謝你,讓我窺探瞭望春縣平靜面具之下的裂痕。放心,我不會說是你告訴我的。」
小廝這才放下一顆心來。
不多時,阮繼攜著他的小妾過來,紅袖的臉色很不好,看來是剛和人吵完了嘴,一副很不快的樣子。她穿一琥珀色的襖裙,套上了月白的比甲(2),頭戴簪花,細眉桃腮。
一名丫鬟提著燈,另一名幫她抱著琵琶,引她往石畫舫那邊而去。
「讓景大人久等了,菜都涼了,還不讓廚房炒些熱乎的送過來?」
小廝連忙說好。
「阮縣丞,事情都解決了嗎?可還順利?」景暄和關心道,給他倒了杯酒。
阮繼清了清嗓子,「沒有多大的事,一切都妥帖了,景大人無須擔心。」
他喝了口酒,還能怎麼辦呢,這次又給了紅袖舅舅些銀兩,算了,看在小妾的面子上,為了博美人一笑,就當打發叫花子吧。
紅袖端坐在琴凳上,輕撫琵琶,弦聲由緩變快,她的手指也如蝴蝶在綺麗的花叢間飛舞跳躍。琵琶聲時而婉轉動人,時而慷慨激昂,伴著她如黃鸝般悅耳的歌聲,果真是一種享受。
景暄和屏氣凝神,只見畫舫中點著一隻紅燈籠,後面放著一隻花鳥屏風,燈籠朦朧的光亮落在她的身影上,此刻與琵琶聲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實在是和諧唯美,也怪不得阮繼那麼寵愛紅袖了。
有這樣一個曼麗佳人在側,誰人不心神蕩漾呢?
歌聲止了,還是餘音繞樑,不絕於耳。
紅袖盈盈地起身,福了一福,景暄和不由得為她鼓掌。
誰知,燈籠霎時滅掉了,石畫舫頓時一片漆黑。
家丁丫鬟們都有些慌亂,忙拿著蠟燭去往那石畫舫,紅袖夫人最怕黑了,若是她嚇出個什麼好歹了,府里也要雞飛狗跳一陣子了。
「老爺,紅袖夫人怎麼不見了?」丫鬟來到石畫舫,驚呼道。
「胡說,活生生的人怎麼會憑空消失?將燈籠點起來!」阮繼站起來吩咐道。
燈籠被點了起來,石畫舫果然空無一人,只有一把椅子、一隻琵琶和一處屏風。
「阮縣丞,何不在花園裡再找找?我總覺得,紅袖夫人還沒出阮府。」景暄和也十分驚異,石畫舫在水中,只有一條路出來,而路上站著兩名丫鬟,如果紅袖趁著漆黑從這條路出來,她們不可能沒看見。
而石畫舫也沒有什麼大木箱能夠藏人。
「將椅子和屏風拿走,再仔細地搜!」阮繼背著手說。
他又將兩名丫鬟叫到身邊,問她們有沒有聽到紅袖夫人落水的聲音,會不會是她因為害怕黑暗而掉入了水中,丫鬟們都搖頭說沒有,並沒有聽到重物落水的聲音。
家丁們在石畫舫和花園裡找了許久,還是一無所獲。
「要不擴大搜索範圍,阮府有許多房間,說不定紅袖夫人就在其中一處呢?」景暄和覺得此事愈發的詭譎,實在是讓人驚異。
家丁們將出入的大門死死守住,連只蒼蠅都飛不出阮府,所以她肯定,紅袖還在府內。
一刻鐘後,有家丁大驚失色道:「老爺,紅袖夫人在……在她的房間內!」
「帶我去去瞧瞧!」
阮繼終於露出一絲喜色,他還沒起身,家丁卻牙齒發顫地說:「可是……她……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