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常青
絕筆。
……
徐芃敏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打在了上面,她的雙手顫抖,連嘴唇都忍不住抖動起來。
為什麼……
上天要這麼殘忍,將她在意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走?
汪常青的母親幾乎哭死了過去,徐芃敏連安慰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卻要強撐著去安慰別人。
「孩子……我的孩子……」她良善了一生的婆母捶胸頓足道,「傻孩子,怎麼不知道躲啊……」
聽到這句話,徐芃敏終於撐不住了,她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大夫把脈,她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拉著大夫的手,問她腹中的孩子怎麼樣了。大夫卻搖了搖頭說:之前誤診了,她只是腸胃不適,並不是懷孕。
原來到頭來,她竟連一個孩子都沒給他留下。
「敏敏……」景暄和不知怎麼安慰她,只是蹲下身緊緊地抱住她,「我在這裡,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徐芃敏紅著眼望著景暄和,道:「景姐姐,你知道嗎?昨日我去都察院幫相公收拾遺物,他的同僚交給了我一本日誌,是相公的,他們說,他每日都會寫一篇日誌,記錄當日辦公的所思所獲。他的同僚們都說,他們以後也會開始寫日誌,就像幫他把他的那份也寫了一般。」
景暄和沒有說話,只是一下一下拍著徐芃敏的肩膀,好像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
「敏敏,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要回汪大人的屍身。」很久之後,景暄和終於說。
她的目光隱忍,深深地望了一眼吊在城頭的汪常青。
*
這天傍晚,景暄和獨自站在順天府的永定河邊,看著河水奔騰而去,滔滔不絕,她的心也像被河水打濕了。
不知站了多久,身邊來了一個人。
是萬靈安。
景暄和仰頭,望著天空,嘴角仿佛帶著一痕若有似無微笑:「我第一次見到他,順天府的天空就是這般的顏色。」
萬靈安也抬頭望向了那天空。
景暄和像是和他說,又像是和自己說:「那個時候,也是差不多的時辰,天空風起雲湧,色彩變換,當太陽完全下沉的時候,天空的餘暉還未散盡,實在是極美的傍晚,只可惜物是人非……」
景暄和覺得,自己此生都不會忘記與汪常青的初遇。
那時的他,還是一個愣頭青般的士子,還記得他說,他會以於景漣大人為榜樣,做個為國盡忠、為民謀福祉的人。
如今,他真正地做到了。他的死激起了文官的憤慨,雪片一般彈劾黎振的奏摺飛入了皇宮之中。
可是,那個溫文可親,曠達博學的汪常青卻再也回不來了。
「我明日想入宮,黎振那麼多天不鬆口,就是等著我們去求他。我自然不會如他的心意,可是,汪大人不能再被他這樣折辱了,這對他不公平。」
景暄和的語氣帶著一分悵然,她本以為萬靈安會勸阻她,會和她分析其中的危險,可他卻微微一笑,道:「既然決定了的事,就去做吧,只要無悔便好。」
景暄和不由得望向他的眸子,明明還是那麼深邃的雙眸,她卻覺得這眸中不再有一絲神秘。他們的心貼得很近,是從未有過的近。
他到底是懂她的,這樣便很好了。
萬靈安手中提著一壺酒,他倒了一杯給景暄和,自己也留了一杯。
「故人已逝,我們敬他一杯吧。」萬靈安舉起酒杯道。
景暄和點頭,說了聲「好」。
二人並肩而立,將酒撒入了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