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蘭將地契貼身放好,這才又提起燈籠照著原路往回返去。
溪泠居里,姨母將兩隻手一上一下地交疊在賀夫人的手上,語重心長地勸了又勸:「姐啊,你就跟我去余城小住幾日,也不肯嗎?」
「我早已習慣了京都的四時風物,若只是到處走走,那自然沒有不應下的道理。可你這突然急匆匆地趕來,二話不說就要把我接到余城去,你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怎麼可能跟你走?」賀夫人卻是站在原地不動了,少有的固執起來。
姨母自然也是犯難的,於是只好東拉西扯著說些別的:「我,我還不是聽說他們秦家犯了事,現下再無人可以威脅到你們母女,就想著帶你換個地方,換個心情。結果你同我說這些好沒意思的話!」
「長情。」賀夫人一雙似帶著審視的目光直接越過了自己妹妹,看向落後二人半步的賀長情,「是你姨母說的這樣嗎?」
不知為何,當賀長情對上那道目光後,心裡就像是被挖了個大洞一樣,不斷有東西從那個缺口當中跌落出去。
她只好緩緩移開目光,繼續嘴硬道:「姨母一片好心,當然是她說的這樣。母親你就隨她去吧,什麼時候厭了膩了,我再去接您。」
她們這邊是其樂融融的一片,可在一旁的李氏可就沒有這樣大的耐心了,只聽他哎呀一聲,邁著實在不敢讓人恭維的步子向幾人走了過來:「天色不早了,要是走就快些,磨磨唧唧的,你們不嫌晚,我還急著歇息呢!」
「姨夫。您在余城的時候,也是這樣對我姨母的?」想想自己先前怎麼說也是拿出去了五百金給人,結果就換來一個這樣的狼心狗肺,就算現在有求於人的是她,可也不代表就甘願任人搓扁捏圓了,「耐心全無,語出不敬。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李氏在余城也是一大家子的家主,平日裡要多風光有多風光,此次若不是收了這賀長情的真金白銀,是絕對不會賞臉來京都接人的。
誰曾想,居然能有後輩如此不把他放在眼裡:「找打是不是!」
「你敢!」都不用賀長情示下,祝允已經拔劍出鞘,將賀長情護在了自己身後,大有誰都不許近身的架勢。
「住手!」不遠處的左清清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看看!就連你這底下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左清清氣勢太盛,又興沖沖地朝他們這邊過來。這落在李氏的眼裡,分明就是看不過眼,來為他仗義直言的:「你說說你,過不過分!女娃娃沒有女娃娃的樣兒,小輩不像小輩,目無尊長,稍有不合你心意的地方,你就惡語相向!誰娶了你啊,誰倒八輩子血霉!」
「找死!」祝允眼底滾過一片猩紅,剛要將劍尖對準李氏的咽喉。
便見賀夫人已經率先一步站了出來,她氣得指著李氏的鼻子,恨不能破口大罵:「李飛逸!你積點口德吧。長情是我的女兒,是鳴箏閣的閣主,可不是路邊隨便一個貓貓狗狗,可以任你羞辱。」
一向溫和柔善的母親原來還有這樣一面。從前賀長情只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再普通不過的婦人,可如今看著她為了自己露出這從未見過的兇悍一面。心裡多年不知因何而起的壁壘也就跟著悄無聲息地融化開來。
其實,她和這天底下的人都是一樣的,有個愛她護她的母親。只是,大抵是不善言辭,滿腔愛意不知從何說起而已。
賀長情的眼底一癢,稍一低頭,便有大顆淚珠滾落了下來。
這可倒好。尋常不落淚,一落淚就是在這麼多人的跟前,臉都要丟盡了。
賀長情剛想側身一步,好往人群之後站站,祝允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注意到了她,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剛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沒有比祝允更好的遮擋了。賀長情低頭,扯起他肩上的衣裳便急急地抹了一下眼角。就算有有心之人看到了這邊,也多半不會看清她到底做了些什麼。
左清清快走幾步擠到了人群當中,上手推了李氏一把:「你來我們閣里大呼小叫的幹什麼!還出言侮辱主上,我看你是想死!」
話音未落,一種獨屬於金屬的冰涼便已緊緊貼在了李氏的脖子上,他甚至還來不及喊上一聲,就覺得一陣刺痛,而後竟是脖上一熱,流出了幾滴鮮血。
「血!」李氏大叫一聲,白眼一翻,直接朝後栽倒了下去。
「誒誒!」不是,這什麼路數!左清清看著一言不合就倒在自己懷裡那肥頭大耳的男人,別說有多嫌棄了,「我告訴你,別裝死,我還沒用勁呢!」
等劍蘭趕到的時候,本來應該歡歡喜喜送別的場面,就已經成了這樣難以收拾的爛攤子。
她將兩張地契遞給了賀長情:「小閣主,眼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