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蕭霖秋看著背對而立的人,對方右手撫摸在牆面的長槍上,他的左手捻著一張薄薄的泛黃紙頁,風吹過窗扉,拂動紙頁,發出「沙沙——」聲。
蕭霖秋見這道背影,仿佛已經孤獨很多年。
「為何不敲門?」蕭年的語氣一如從前。
蕭霖秋有些恍惚,沉默半晌後,他才收回前腳,「……我……我忘了,抱歉。」
等他重新叩響房門,然後才堪堪入內。
「哥,我送你去玉綏王的兵營。」蕭霖秋欲上前說服對方。「馬上他們就該出兵,應對玉綏王的起義了,到那時,京城內部可能也會受到波及。」
蕭年沒有回答,他僵硬著身子,轉身朝火爐旁走去。
「哥,你要幹什麼?」
蕭霖秋作勢去阻止時,對方已經將左手的紙頁扔入火爐中。
在烈焰的包裹下,蕭霖秋隱約看見一行字:吾恐賤命難還鄉,故作手信予……
後面的字,就已經模糊不清了。
但蕭霖秋不難猜到,這是慕歲寫給兄長的絕筆信。
「你走吧。」蕭年的聲音極為麻木,「我若在此時逃離,就坐實了我的罪名。」
聞言,蕭霖秋不再冷靜,他徹底爆發出來,「名聲有這麼重要嗎!你為所有人都考慮過,唯獨沒有想過自己的後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蕭年把目光放在蕭霖秋身上,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先帝在世時,他曾說過,君臣雖死,卻不可降敵,你可知這是為何?」
蕭霖秋努力平緩怒火,他幾度欲張開說話,最終還是悉數咽下,然後以搖頭示意。
「因為君臣之心,重穩固於民。」蕭年頓了頓,解釋說:「若是君王賢臣向他國低頭,那麼國之風範,就如唾手可得的野草,會被旁人踩入泥底。」
「而百姓,亦不會被人以尊相待。」
蕭霖秋已經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
蕭年身為左相,乃國之重臣,若是在背負疑罪時,貿然逃避,那麼不僅會讓天下失望至極,亦會讓鄰國看笑話,久而久之,朝廷的威嚴,也會有所下降。
這些都是享受榮譽與權利的同時,帶來的弊端。
「待一切塵埃落定,待天下冤屈洗脫之時,我便辭官,衣錦還鄉。」蕭年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憂傷。
畢錦川之所以將蕭年推到今日的位置,恐怕也是在替未知的今日做打算。
對方要將蕭年牢牢困在原地,同他面對,尊位傾,天下散的局面。
「好。」蕭霖秋點頭,「我也留在這裡陪你,等明日官兵來抓,把我們一起帶走。」
「不……」
蕭年的話還未說完,蕭霖秋便轉身朝門外的人喊道:「跟我去做飯,我餓了!」
話音剛落,蕭霖秋就關上門離開了,他絲毫不給蕭年拒絕的機會。
東廚內,除去鍋碗廚具發出的雜音,其中還裹挾著微小的抽噎聲。
明憶鴻接過遞來的蔥花,他在腦海中提醒道:[你別哭了,否則好不容易升起的火苗,又被你的淚水澆滅了。]
蕭霖秋滿臉全是眼淚划過的痕跡,他哽咽著看向上方的人,他的語調完全變樣,「我控制不住……」
下一刻,明憶鴻的手覆在蕭霖秋的眼睛上,替對方止住滾落的淚水。
[這樣呢?]明憶鴻問。
只見蕭霖秋的鼻子動了動,他沙啞著嗓子問:「你方才是不是切過蒜了?」
[你怎麼知道?]明憶鴻淡定地說。
「快快快——拿開。」蕭霖秋撒開手中的木柴,迅速拉開對方的手。
明憶鴻見對方的眼淚不僅沒有止住,反而越來越多的眼淚滲出來,其眼眶也哭紅得不成樣子。
[你真的很傷心。]明憶鴻篤定地說。
蕭霖秋急地四處找水,他脫口而出,「我現在一點也不傷心!誰讓你把拿過蒜的手,蓋在我眼睛上的?辣死我了!」
他火急火燎地尋到一口水缸,然後毫不猶豫地將腦袋扎進水裡,他用手不斷揉搓、清洗眼睛,試圖緩解疼痛。
半晌後,蕭霖秋眼睛上的疼感逐漸消散,他氣急敗壞地來到明憶鴻身邊,臉上還殘留著水與淚的混合液體。
「你知道蒜會辣人嗎?」蕭霖秋幾乎是逼問出口。
明憶鴻從容地搖頭,[以前不知道,但我現在知道了。]
「你——你!」蕭霖秋被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你這腦子,平日面對敵人時還挺厲害,怎麼一到這種時候就宕機?」
[因為我沒接觸過這些。]明憶鴻如是說道。
聞言,蕭霖秋只能將怨氣埋在肚子裡,他心想:不愧是掌權者之子,他十指不沾陽春水,沒接觸過這些,很正常。
「但是……」蕭霖秋指向對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