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蕭霖秋抬手叩響門扉,屋內便先傳來一陣咳嗽聲,「咳咳——」
一時之間,蕭霖秋不禁繃緊神經,他立刻敲門往屋內喚道:「宋先生,我們是替老蒼來看望您的。」
良久後,裡面才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你們進來吧。」
話音剛落,蕭霖秋便慢慢推開紅木門,他放輕腳步朝里走去,他抬眸見前方的散發男人正背對坐在木椅上,其人身前有棵枯萎的樹苗,外界的光亮通過檐頂的四方缺口,灑落在樹苗身上。
這時,蕭霖秋已經恭敬立在宋潮生的身後,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說:「宋先生,我是——」
「你不必介紹……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宋潮生迅速出聲打斷道。
「……好。」蕭霖秋愣愣地點頭,但在無意間,他瞥見束於宋潮生眼前的白紗,這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彼時,宋潮生的聲音再度迴蕩於屋內,「你的體內有天乾,對麼?」
聞言,蕭霖秋下意識睜大雙眼,然後他才遲鈍的說:「嗯,沒錯。」
蕭霖秋並未急著發問,他反而耐心的俯身傾耳聆聽,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天乾……於我而言,再熟悉不過。」宋潮生停頓片刻,如是說道:「因為我是上一任的天乾擁有者。」
不等蕭霖秋從錯愕中反應過來,宋潮生又接著開口說:「但我從未真正擁有過天乾……我的這股力量是被施捨來的。」
「我年少時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我並未埋怨命運的不公,因為人各有天命,生死是不能為我左右,可後來……許是創世神憐憫我,他將沾有神息的天乾賜予我,我的命運也隨之改變。」
蕭霖秋緩緩半跪在地,他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宋潮生。
只聽對方繼續說:「我的確長命了,可我卻間接害死了宋潮生。」
「我愧疚過、落寞過,我甚至無數次想以死謝罪,可天乾在身,我無論如何都死不掉……從這以後,天乾就像枷鎖般,將我束縛住,讓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在乎的一切遠去、消失……」宋潮生低垂下頭,其鬢邊的髮絲亦散落在兩肩。
「不久後,大概是天乾也覺得我這個人已經無藥可救,它棄我而去後,留我一人在時間中衰老下去,如今……我該坦然面對自己的宿命了。」
「宋先生。」蕭霖秋一時之間無以言表,他僅淺淺說:「或許並非是天乾棄您離去,而是它知道,您不該在世間蹉跎歲月的同時,被心中的遺憾困住,它的所為,不過是想讓您得到解脫。」
話音未落,蕭霖秋便看見宋潮生嘴角露出的一抹笑容,「我知道你想安慰我,謝謝。」
一時之間,蕭霖秋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麻煩你為我煮一壺茶嗎?」宋潮生再度打破沉寂。
「好。」蕭霖秋當即答應下來。
他捏了捏明憶鴻的手,示意對方在原地呆著,旋即他便轉身往角落的茶桌走去。
蕭霖秋煮茶的手法極為嫻熟,無需多久,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就被遞到了宋潮生的手上。
「小心燙。」蕭霖秋提醒道。
宋潮生揮袖端住茶盞,他抬手於茶水上方扇動幾下後,才輕抿一口。
「味道剛剛好。」宋潮生緩緩說道:「你懂茶藝?」
「略知一二,我曾時常為家中的兄長煮茶沽酒,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了。」蕭霖秋婉言解釋道。
「嗯。」宋潮生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後,他對蕭霖秋發問道:「你往後打算如何使用天乾?」
蕭霖秋能從對方的口中聽出幾分希冀的情緒,等他接過對方送來的茶盞後,他才堪堪開口:「我本是凡人,天乾的第一用處,自然是為我保命。」
「情有可原。」宋潮生說,他頓了頓又問:「那第二用處呢?」
「濟世。」蕭霖秋毫不猶豫的說。
「何為濟世?」
聞言,蕭霖秋有些猶豫,他思量許久,方啟唇回答道:「濟天下眾生之苦難。」
只見眼前坐在椅子上的人緩緩搖頭,「太寬泛了。」
「我問你,你若救濟天下於危難,可依舊會有惡人迫害無辜之人,那你於無辜者而言,究竟是在救他們,還是在害他們?」
這個問題倒是把蕭霖秋難住了。
他曾憤恨過人的愚昧與罪惡,因為那些人對這個世界來說,是不協調的存在,他認為惡人就該被趕盡殺絕,天底下容不得這些人。
可當他冷靜下來思考這個問題時,他卻躊躇不決。
難道惡人就算不得天下人了麼?
就在蕭霖秋將要越陷越深時,明憶鴻的聲音迴蕩在腦中,把他從牛角尖中拉出,「先論生死,再分善惡,如此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