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仰頭面對即將墜下來的星辰,但隨著一道銀光閃過,置身於光芒中的明憶鴻身著紅色喜服,他毫不猶豫把求死的男人裹挾離去。
等他把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後,他顧不得對方的唾罵,便化作銀光徑直往遠處飛去。
倘若一個人的身死能在冥冥中預見,那麼這股強烈的感覺便早已出現於他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所以他在出發前臨時換上這身喜服,權當自己已經嫁過蕭霖秋。
明憶鴻憂心再也不能看見東升的旭日,他竟然真的有些怕死了。
彼時,立在星渚最高領地的人,順利打破封印邪神的枷鎖,他漫不經心地俯瞰下方的慘況,人面臨災難時所誕生的醜陋,讓其臉上露出諷刺的笑意。
「裴願。」
明憶鴻提劍向站在邊緣的人靠近,「是你被邪神利用,別再執迷不悟了。」
身穿潔淨白衣的人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你居然會說話了,本尊還以為——你真是個啞巴。」
「你現在收手,為時不晚。」明憶鴻再度勸誡道。
裴願輕眨眼睛,空蕩的四周忽然出現八面銅鏡,明憶鴻時刻緊盯銅鏡的蹊蹺,與身前人無聲對峙。
霎時,一汪活水自天上傾瀉而來,明憶鴻忙不迭使劍出鞘,他找准裴願的位置猛地刺過去。
等水勢散去,他不禁睜大雙眼,被他用劍刺中的不是裴願,而是破碎的銅鏡。
「明憶鴻,你真該好好看清楚自己現在的樣子。」裴願的聲音從後方響起。「你這麼做,難道不後悔麼?」
明憶鴻轉身的同時,七面銅鏡中儼然浮現出他的容貌,胭脂已經被水衝掉大半,遍布黑痕的臉猙獰至極,他身上的紅色喜服也已經完全被浸濕。
對方口中的「後悔」二字,讓他想起明驍奉死之前同他說過的話。
那是他見父親的第二面,也是最後一面,當初他埋葬完啟明人的屍首,渾渾噩噩地遊蕩在各個角落時,他偶然遇見替星渚擋下天罰的明驍奉。
一向沉默疏遠的父親,卻在那個時候變得狼狽至極,明憶鴻想上前救人,可卻被對方叫住,「跪下。」
明驍奉往後挪動身軀,使自己靠在石塊上,「……我快死了。」
「接下來的話你給我聽清楚,記仔細。」
明憶鴻當即按照對方的話跪下身,他的神情冷漠,活似個沒有魂魄的木偶。
「是我虧欠於你,你可以恨我,往後你也自由了,不用留在天南星那種荒蕪之地,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前提是你不能為之後悔……你的兄長需要你的幫襯,你的妹妹需要你的陪伴,當然你也可以對他們視而不見……」明驍奉的聲音逐漸消減,他吃力地抬起眼睛看向明憶鴻,笑容不自覺浮現在臉上,「真好……你和她長得很像,就連性格和處事方式也很像……」
「這樣就足夠,不像我也好……也好……」
明憶鴻親眼見著對方的消散,他卻什麼也做不了,但他至死記得對方說過的話——「不做悔事」。
身前的裴願收起銅鏡,負手喚出天驕劍,「本尊以為,我們都是被世界拋棄的可憐蟲,你該站在本尊的身邊,可沒想到你居然為那種人,站在本尊的對立面。」
「……明憶鴻,你生來精於算計,就不怕把自己最重要的人也算進去麼?」
「我不怕。」明憶鴻的語氣無比堅定,他停頓片刻又補充說:「人性本善,是你親口告訴我的道理,你背棄了過去的自己。」
「是麼?」裴願露出諷刺的笑容,他放下姿態,輕聲問:「連你也覺得我錯了?」
「曾幾何時,凡我所愛,難以守住,凡我所求,皆不如願,人人都盼著我這個天才能為他們施以恩澤,可當我說出自己的想法時,他們都認為我不該那麼做。」
明憶鴻把莫離劍藏至身後,他往前幾步,試圖說服對方,「錯不在你,而在那些愚昧之人。」
裴願冷笑一聲,「當初我母親橫死時,你也說過同樣的話。」
「那些害死我母親的人,居然妄想讓我對他們感恩戴德……你難道不覺得這種人活該被千刀萬剮麼?現在我就是要徹底毀掉這個虛偽的世界,讓螻蟻和蛀蟲們無處遁形。」裴願眼底的情緒不再遮掩,「那蕭霖秋所做的事,當真有這般正確麼!」
「他永遠不會錯。」明憶鴻幾乎是立刻回答。
見著眼前人愈發執迷不悟,他絕不允許對方一錯再錯,他再度揮出手中的劍,對準前方的人。
裴願收斂起臉上的表情,一黑一白的雙瞳瞬間陰鷙起來,「你不是像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一切麼?因為我恨你,恨你幫著那些蠢貨來對付我。」
明憶鴻明顯僵滯一瞬,旋即他毫不猶豫執劍向對方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