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度從胳膊縫裡望出去,看見她站在自己床尾的身影,眉頭緊蹙著,像是在思考什麼很重要的問題。
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放開擋著臉的胳膊,低聲應了句:「真的不用了……不信你問護工大哥。」
說話的時候眼睛微闔著,根本不敢和她對視,滿面赤紅,儼然窘迫到了極致。
這樣的神情這兩天經常在他臉上出現,說實話,徐相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本來還想問他同不同意將他的手術照片授權給他們,用作教學用途,看這樣子也是暫時不能說了。
明天吧,等他緩過來再提。
一旁護工也連忙給他作證:「真的尿了,徐醫生放心吧。」
「那就好。」徐相悅點點頭,鬆口氣,「其他的術後護理事項,你就聽護士的安排。」
頓了頓,她的語氣放得更緩和了:「放心吧,我拜託過我們住院總夏醫生了,我不在的時候,你有什麼事可以找他,接下來換藥也是他給你換。」
「很快就好了,幾天而已,出院以後都沒機會見面了,再把這幾天丟的臉忘掉唄。」徐相悅拍拍他的被子,說得理直氣壯。
聞度聽了既覺得有些好笑,又十分赧然。
他一定是醫生護士最討厭的那種難搞的病人,龜毛到讓人無語,他也遇到過類似的客人,比如明明就是來買舊書,卻嫌棄這本書只有八成新,龜毛到讓他無言以對,大概徐相悅和她的同事看來,他也是這樣的吧。
臉上頓時就變得一片火辣,他除了道謝,一句別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徐相悅看完他,又去看了他隔壁的33床,病人家屬笑著同她打招呼:「徐醫生這麼晚還不下班啊?」
「馬上就下了,這不最後來
看看你們麼,你們都沒事我才好放心走嘛。「徐相悅笑著應了句。
查完房剛要走,就聽聞度突然叫了聲她:「徐相悅。」
徐相悅一愣,連忙回頭問道:「怎麼了,什麼事,還是哪裡不舒服?」
聞度滿面赧然,搖搖頭:「沒有,就是……」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十分歉然:「抱歉,給你們添了那麼多麻煩。」
徐相悅恍然大悟,看著他笑起來,語氣也很輕快:「沒什麼,這是我們的工作,你快點好起來,就算我們的辛苦沒白費啦。」
燈光落在她乾淨的眉眼上,在眉心處像是籠上了一層淡而柔和的紗,朦朦朧朧的,聞度突然想起中學時晚自習。
很多個夜晚,做題做累了抬起頭休息時,他都會看到她的背影,或者是她扭頭和同桌低聲說悄悄話時的側臉。
他回過神點點頭,認真的道了聲謝。
想了想,又說:「明天見。」
「明天見。」徐相悅笑笑,她其實很體諒病人的脆弱,溫聲道,「早點休息,睡醒就好了。」
是啊,睡醒就好了,一切都會過去……
才怪咧!
半夜的時候,麻藥的勁徹底過去了,聞度開始直面刀子割肉帶來的疼痛,那叫一個火辣,沒從床上直接跳起來,已經是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自制力了。
疼成這個樣子,睡是根本不可能睡得著的,他睜著眼熬時間,盼著天快點亮。
好像天亮了就能不疼了似的,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
第一個發現他不睡覺的是巡夜的值班護士——通常護士半夜都要往病房巡一趟,防止有些患者發生意外——說直白點就是,看看有沒有人悄沒聲兒的就賣鹹鴨蛋去了。
聞度正望著天花板聽著隔壁床大哥粗重的呼吸聲數羊呢,病房門突然開了,發出一聲很輕的吱呀聲。
他嚇了一跳,腦海里浮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恐怖片裡夜探鬼樓的橋段,嚇得他猛的一個激靈,下意識就要坐起來。
但背剛抬起到一半,就反應過來了,來的是護士。
值班護士也被他的動作嚇得懵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不睡呀?」
聞度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疼,睡不著。」
雖然不想給徐相悅的同事們添麻煩,但這種時候,還是說實話更好吧?
護士一聽就立刻問:「很疼嗎?」
「……是挺疼的。」聞度嗯了聲。
護士趕緊退出了病房,門都沒關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