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寒風夾著冰貼在趕了上百里路的難民身上,風雪絲毫不可憐這些薄命人。
這一行人是開封府下東明縣以及東明隔壁太邑縣受此雪災的百姓,老的少的,殘的缺的,他們匍匐前行的目的不過是今晚進入京都——東京,仿佛只要能踏進那個門,他們就能度過這個由瑞變成的災年,能活命似的。
在這些匆忙向前逃難的人中,突然有個少年趴進雪堆里,頭直接砸進雪裡啃得一嘴雪——他沒力氣了。
這少年身上衣物雖華貴,卻破爛不堪,無法蔽護他的身體,渾身上下露出的皮膚也全被凍爛,大過冬的,他腳下甚至只著一雙不合腳的草鞋,杵著他的那一根樹棒子,倒在他那雙被凍爛的腳丫旁。旁邊的男人趕忙將他扶了起來,將懷裡半邊干硬饅頭掰了一小塊塞進了他嘴裡,他控制不住地嘔了出來,發現是食物,又將其從雪地里撿回,還抓了一把雪,夥同饅頭一起吞下。
扶他的人只著要布衣,雖在逃難中被水洗的發白的粗布衣已弄得埋汰,但衣衫完整,勝在能遮蔽身體,他用布做頭巾裹著腦袋,只漏出一雙驚亮的眸子來,被風雪刺激得眯著眼又繼續裹挾著人群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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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順天門、開遠門十尺外,已然聚集了很多難民了,哭的,號喪的,吵嚷著。
官府先是派了兵持刀攔住難民,一會兒後才有官員指揮著雜役在順天門搭建起熬粥的棚子,熬粥的下人旁邊坐著一個穿著綠色官服的官,正端著藍色蘭花紋陶瓷杯品著茶,一旁熬粥的火燒得正旺。他感受到來自火的暖意,舒服得眯了眯眼,抿了口茶,眼神一動,給他打著傘的小廝連忙把茶杯接了過來,討好道:「府推,這麼大冷的天,上頭還派您來守著這些難民,真是辛苦府推了。」
聞此言,金府推拿出手帕擦著手,瞥了一眼正點頭哈腰賠笑的小廝,把手伸出,小廝又小心翼翼的將茶遞給他,他隨即慢哼哼道:「你這蠢貨懂什麼?」
他踢了一下散落在加厚黑色靴子上的碎雪,吩咐熬粥的小廝:「加大火力,再過一盞茶還沒熬好,仔細你們的腦袋。」雜役們誠惶誠恐道是後更加賣力起來。
不遠處匆匆地趕來一個身著黑色制服的院差,他握著腰間的刀,皺著眉,踏著咯吱咯吱的雪聲,撲通一聲跪在金府推面前,焦急道:「金府推,有刁民帶領著,難民們已經開始暴亂了。」
金府推嘴裡的茶還沒咽下去,聞言,怒氣衝心,嗆得死去活來的同時他還不忘泄憤般的將茶杯丟在了院差面前,落下的熱水燙化了周圍的雪,飛濺的水珠灑在院差不太好看的臉面上,他撇了一下嘴,卻也不敢抬頭看。
金府推將杯子丟了還不夠,他站起身來,伸出腳,一把腳將院差撂在了地上,他也一時間沒穩住身形,忙往後倒去。
旁邊的小廝將替他遮雪的傘一丟,連忙將金府推扶住,扶正後,不停地拍打著金府推的後背,看到金府推面色不虞,諂媚道:「府推,府推,勿動氣,勿動氣。」
那小廝阿諛奉承的話說了後,話鋒一轉,對著地上的人質問:「還在這兒待著作甚,還不快去!」金府推把著另一個小廝端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這口氣終於緩了上來。
「誰鬧事,就給我抓誰,給我抓,」金府推揮了揮手,皺著眉惡狠狠地道:「滾。」跪著的院差看他臉色不好,立馬從地上起來往開遠門趕。
*
難民暴亂前一刻鐘,雲二爺秘密派去接蘇家娘子的隨身侍從——雲鍾已帶著人騎著馬到了京府一公里外。
那人吁——了一聲後,將懷裡戴著斗篷的人扶正,一腳蹬在馬鐙上,下了馬才伸手將馬上的人輕輕接下來,後將馬拴在了一旁的樹上。
他帶著任務風塵僕僕奔波了十七八天,看上去疲倦極了,眼周都是青黑,胡茬也冒了很多,本是梳得齊整的發也有絲縷亂了。他看著絡繹不絕的難民,又將目光轉了回來,柔聲問道:「冒犯了,小娘子,你還好嗎」
蘇以言下馬後,落下朱色斗篷,拍了拍其上的雪,扶了扶了鬆動的髮髻,理了有些凌亂的粗布衫裙,聽見雲鍾向她問話,衝著雲鐘行了個禮,輕輕一笑答道:「謝謝鍾叔,我很好。」
雲鍾愣了一下,憨厚的面孔上露出些許笑意。這個事是雲家二官人密令他做的,他從小就伴在二官人身邊長大,亦仆亦友的關係讓雲二官人對他尤其信任。他愣了片刻後隨即緩緩點了下頭,沉重道:「接下來我們沒法騎馬進城了,這些人可能是受此雪災的難民,太多了,馬兒根本過不去。這場雪雖大,官府早已下放濟災糧,怎會讓周邊縣出現這麼多難民?」
開遠門口。先前去稟報金府推的院差已經連滾帶爬的跑回到了開遠門,回去後看見一身青色制服但正黑著臉指揮著的人,立馬哭著跪下道:「頭兒,金府推讓我們……讓我們抓人。」
這名頭兒是開封府使院裡的兵曹參軍事劉滔,聞言立馬暴躁起來,一把抽出刀來,惡狠狠地望著粥
棚那邊道:「這狗日的金成器,一個府推竟越俎如此,用亞相的調令把我們從使院裡調來,現如今讓我們去抓人?抓誰?我先把他金成器給抓了。這狗官,明知道難民不進城會暴動,我呸。粥呢!他監督人熬的粥呢?」
他發泄完,深吸了一口氣,復把刀收回刀鞘里,整個人冷靜了些。
「一旦抓了人,這事就鬧大了,鬧到上面,責任丟給天府尹擔?你趕快走一趟,難民進城不能讓府尹蒙在鼓裡。」
院差欲言又止,還是硬著頭皮道:「頭兒,府尹如今怕也管不了我們。」
劉滔眉頭一橫,問道:「什麼意思?」
「頭兒你剛休務回來當值,自是不知。」院差小心謹慎地道,「就你休務那天,老相公的病像是急了,府尹連著照顧了兩日老相公,便得了風寒,一病不起。昨兒寅時小宗伯上朝時便替兄長向官家告了假,又派人拿著帖子去了太醫院,這短短時間,竟連刑部都出了岔子。」
院差的話沒說完,劉滔自然懂了。
天府尹兼刑書一告假,權利下調,金成器這蠢人,是接了亞相調令沒有請示府尹就急急忙忙把他們調來,只當自己是來賑濟災民,鎮壓刁民,於上有功,於下是名。
他們是直屬天府尹的人,如今沒有得到府尹的調令,竟被拉出來趟這渾水。=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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