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介腦子一轉,霎時明白了大半,感情這爺孫兩合起伙來將他捉弄。
「我剛在門口聽見七郎一席話,如此見地,為兄真是自愧不如啊。」
「兄長,你這便是拿我招笑。」
祖父三人均是開口大笑起來。
雲原抿了小廝新端上來去年的小龍團,打量了雲介一番,問:「介兒,今年春闈下場可有把握?」
「七分,若七郎下場,我便只有三分了。」
雲原大驚,沒料到這孫兒如此謙遜,只得摸了摸白色鬍鬚,「進士出身呢?」
「這便是有十分了。」
這孫兒性子是該斂便斂,說出此話,定有把握,他滿意點點頭,「若前三甲,老夫孫兒便占兩,不知有多少老東西會歆羨老夫也。」
雲介自知有幾分水平,卻沒料想到,祖父對自己期望甚高。他有些悔了,三年前聽從父命,不踏入京府。不然怎會同七郎撞上同年,若是其他年份,蟾宮折桂倒不是不可肖想。
「祖父之望,孫兒必盡全力。」
雲原想站起身來,雲鶴見狀將他扶住,拿上暖爐,雲介將貂裘撿上小桌,一人一邊將祖父扶起。
雲原有些好笑的拍了他倆的手,「老夫還沒老到需要兩個孫兒來扶。走吧,阿南也到了,家宴應該也擺上了。」
房外小廝聽見開門之聲,立馬撐開了傘。
剛踏出書房外二門,便有小廝來報,「相公,老夫人讓小的請您和兩位郎君前往正廳。」
蘇以言虛扶著老夫人並著一行人走在小徑上,寒風凜冽,她緊了斗篷後才溫吞回答姜氏剛的問話。
「阿南還沒有見過七表哥。」
姜氏很是喜歡這個女孩,她沒有生下女兒,常年病著,二房三房的小娘子們也同她不是特別親近。
她瞧著蘇以言便多覺貼己,憶起原來閨中便同其母約定過,待其生下女兒,定認她做乾媽,與她的長子定親。
如今長子與故人已逝多年,她念起免不了掉眼淚。
還好後面生下雲鶴,而雲鶴也活過了多病之年,不然,她怕是早已隨著故人而去。
她將蘇以言額邊沾上的雪花用錦帕撫去,才溫聲道:「鶴兒他少時多病,此次也是跟著介兒一起從成都府回來的。」
蘇以言眉眼一動,眼中有些許崇拜之色,笑著點頭,她偶有聽聞父親提起過雲家七郎君。
六歲作詩,盛名在外。十一歲在道觀為《春秋》著傳,微言大義。十二歲便對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匱之數頗為知曉。
雖一直養在外,卻是最得老相公的喜愛。
姜氏接著道:「等會你就見到了。」
兩位嫂嫂落在人後同兩位姊妹聊著天。
人群里傳著歡聲笑語,老太太也開著笑口,邊走邊拍著蘇以言手背。
漫天風雪夜中歸人,兩個孫兒,一個外孫女,是值得高興之事。
走到池邊紅梅旁,蘇以言便見旁的小徑上走近一行人。周圍之人已停下步伐,她伸手將斗篷扶了扶,半抬眼眸,看向人群中間之人,花白頭髮——是老相公,護她安她之人。左邊人是四表哥,右邊人會是那位哥哥呢。
她見雲介伴著身邊那人沖自己這方而來,她摸了摸手下的暖手爐,不敢肯定對方是否見過許書南,將頭稍稍埋下。
老相公倒是慢悠悠的在後方被小廝扶著。
那二人過來向長輩行了禮,便喚著姊妹過去,她也跟著過去,同姊妹嫂嫂一起,她叫道:「外翁。」
那布滿深深皺紋的臉上露笑,些許渾濁的老眼看向她,也露出了清明之色,嘴角向上,扯著花白的鬍子,他點點頭後才道:「好孩子,一路上辛苦你了。」
蘇以言前不久才哭過,眼睛周圍酸澀腫脹,她眼淚順著臉頰滾落。
她聞此言,自是清楚,老相公所說辛苦一事並不止於此。
她立馬轉身抽出手帕擦拭,老夫人被扶著走了過來,嗔道:「你這老貨,又將我的心肝兒惹哭。」
老相公擺擺手,也不計較老夫人的用詞,笑著道:「書南是個好孩子,快來認認你的七表哥。」
雲鶴同祖父說著話,轉頭一眼便見著了那個立在白雪紅梅間,披著白底紅梅鑲銀邊斗篷的小娘子。
周圍琉璃做成的宮燈伴著雪光透在她乾淨不施粉黛的臉上,與這玉中透血之色極為相稱。
穿著打扮雖不華麗,但頭上那隻竹節簪子可謂點睛之筆,為她添了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