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見銀錢也不為所動,眼裡還是同之前一般的情緒,也還就著那個姿態,腿抖上一抖,將蠶豆一顆顆扔著嘴裡,用牙齒嚼出咕吱咕吱響聲,才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哦?小道士我呢,也是不識字的,但我識數,我數了數,好像是七個。」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粗糙的手,比了一個「七」,又數著數,將豆子往嘴裡丟去,剛好七個。
他想起那場景有些發怵,對他而言,明明喝著熱酒,渾身不冷,卻還是緊著自己打了個小哆嗦。
酒喝完了,他咽下一口唾沫,才繼續道,「後來,官府的人來了,我便和那人一起下山了。」
周圍又有人質疑道,「那你是何時見著天府尹的?」
「我不是都說了官府來了人,先是來了一個頭頂厚厚一層層紗布的,又是來了一個帶著十數官吏的,還簇擁著一個紫色官服的人。
小道士我自是不認識那些個達官貴人的,但有人見我和我救回的這人便走過來詢問,『報了案還回現場作甚』,那個官差又讓旁的小吏扶著我和那人下了山。
小道士我在下山路上才聽我救的這人說道,過來問話的是劉兵曹,那個穿紫衣的便是天府尹,還有一個看起來也是個官吏模樣的,姓什麼我忘了。那個劉兵曹,你們是沒見過,不知道他把著刀,往那兒一站,那叫一個氣派。」
那書生接話道,「這麼說,真有此事?」
一人接著一人的大步走過來,四處張貼布告,又開始一遍遍喝道,「清道清道,都巡檢辦事,閒雜人等均退下。」
那小道士站在凳子上越過人群一看,立馬高聲道,「另一個帶頭的就是他。」
他指著站在路中央,把這軍器的領頭之人。
正是之前負責將災民送至府衙的時信。
時信見有書生模樣的往貼榜欄去了,民眾雖往兩邊散去,但也並未怎麼理會。
他只得提起小吏未張貼完全的一張告示,舉上頭頂,大聲喊道,「乙卯年正月二十五日,開封府京郊現命案,至今為止尚未排查出是何人,望京府各家戶鎖好門窗,無事不要外出。若有線索者,或是認為可疑之人,前往府衙告知檢舉,判有價值者,可領二十貫。」
圍在小道士旁的人群聞言立馬作鳥獸散,貨郎們一聽此事為真,也提起擔子飛快地跑了。
那書生見時信手下小吏貼布告之時便動身離開了。
酒博士也打著汗巾子上來收拾桌子,準備關門。
小道士雖喝酒尚未盡興,卻嘟嘟囔囔提起酒葫蘆吊兒郎當的大踏步走了。
時信打眼過去只見蘇以言和子星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一動不動模樣。
他猜測道這兩位不知是誰家府上的女眷。
他主動走過去,態度和善,「小娘子,速速離開罷。」
蘇以言這才回過神來,她聽聞小道士所說,暗自揣測了,若真是按照年歲填補的軀體,那麼,接下來,可能會遇害的便不知是誰家的豆蔻少女了。
況且,那下方的,證明遇害的同一年齡之人,並不是一個兩個。
得擺出字的模樣,需要多少人啊?
她被自己的揣測嚇著了,呼吸急促,以至於,官差清道如此大的喊聲都未能聽見。
她回過神來向著時信行了禮,又轉頭看向身邊的子星。
子星從未聽說過這些,她駭得更加厲害,渾身發著抖,蘇以言見狀,忙輕聲喚她,她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蘇以言伸手將她接住,但是氣力不夠,她雙膝緩緩觸地,卻還是轉換了姿勢,只是下蹲著。
雖有外人,但她顧不上許多,將斗篷解下,鋪在地上,讓子星不至於受涼。
然後站起身來,柔柔喚道,「官大哥,妾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車上掛著雲紋的便是了,可否請您幫個忙。」
時信反問,「雲府的小娘子?」
蘇以言點點頭,「妾乃雲老相公的外孫女。」
時信聞言,便立馬招手喚人,指了個方向,低聲吩咐道,「去將那邊靠著的天府尹家的馬車帶過來。」
又對著蘇以言道,「小娘子稍等等,我乃是天府尹部下。」
蘇以言大致能猜到此人是大官人的下屬,但她無法確認這人是尊於雲家還是蕭家,未避免屆時有心人因她是雲家中人妨礙公務參上雲家一本,把她扯進了漩渦中。
若是她的身份一旦暴露,恐怕會給雲家帶來滅頂之災,故她在第一時間並未亮明身份。
聽時信如此一言,見其模樣,她才放下心來,應不是什麼溜須拍馬的牆頭草,是忠於雲家的。
她緩緩一笑,「多謝時巡檢。」
又有另一個小吏臉帶嚴肅表情把著刀小跑過來,喚了一聲「頭兒」。
時信衝著蘇以言點點頭,又對著小吏道,「何事?」
那個小吏附在時信耳邊,低聲說道了兩句。
時信臉色大變,不自覺地出了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