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驚抬起頭,正好見雲鶴朝著她一笑,仿若春風帶著青柳拂面而來的一笑將她心下那些後怕盡數驅散,她信任雲鶴,從小凳子上起身,小步往雲鶴身邊踏去。
她站在雲鶴身後,雲鶴手向她伸來,她愣了片刻,就見雲鶴手持錦帕替她擦去嘴角的果子碎屑,她不禁臉紅了,將頭埋下,雲鶴看著她頭上那簡單的蝴蝶釵子,在她低頭時,仿若活過來了一般頻頻扇動著翅膀,他握拳咳嗽一聲,另一隻手將帕子揣回去,才出言問,「請問為何不先去官府報官,而來尋王公?」
那劉大郎像是緩過來氣了,他握緊拳頭,發出「咔咔」聲,額頭青筋畢現,「昨日我將我女抱回家,立馬請了大夫,大夫說尚還活著,我便是帶著我兒去了那桐廬縣丞廳,卻連馬長官面都沒見上。但若是這,我是萬萬不敢來麻煩您的,」
他又彎腰拱手對著王植作揖,「昨兒夜裡,約莫三更天的時候,我家狗狂吠不止,我傷心過度,哪兒能睡覺啊,我就枕在外間,聽見似乎是來了人,我連忙起身,將我兒喚醒,操起我砍柴的傢伙。借著窗外月亮,我二人只見此兩人鬼鬼祟祟,在我女身上搜尋什麼,我看見他們好像是尋到了,和我兒直接上前去,將那二人敲暈後,見人手上握著一個蠟封好的紙糰子,我和我兒也不識字,將紙糰子擱好,又將那二人捆綁後,今辰時便送去官府了,誰知,那馬長官今天現了身,派了官吏來,那兩個官吏對我說,姓馬的狗官當堂說我兒他故意傷人,杖責三十大棍後又押入大獄,我託了人去送了銀錢,結果他收了錢也不放人……」
他說至此再是忍不住又哭了,哽咽半晌,用那布滿繭子的手揉了眼睛,才繼續說,「我苦命啊,一個女兒未醒,另一個女兒還不知在何方,我兒又入了大獄,這狗官竟顛倒黑白,我要告上州府去,但不識字,這狀告的文書……家裡僅有的
三百貫前前後後全送進馬狗官的口袋了,只能來托王老丈您了。」
王植將手一背,憤憤道,「這馬本才可真是……」他是讀書人,雖憤恨但只能罵點文雅的詞,「聚斂無厭,決疣潰癰,實乃我朝巨蠹。」
他回過頭,見著雲鶴在摘掉落在蘇以言頭上的梧桐葉子,「你待如何?少寧。」
劉大郎在踏進竹門後,就見著了這個少年,一番做派,他無法形容,只覺得看模樣是那個官宦人家的郎君,他見王植詢問於他,又見雲鶴目光過來,對著王植問,「不知這位郎君可是王老丈的孫兒?」
王植眼皮也不耷拉了,撐起眼皮慢悠悠說,「老夫若是有這樣的孫兒,那可真是天賜萬幸,你那狀告的文書交於老夫便是。」
雲鶴聽完心頭瞭然,感知著表妹拉著自己衣角,回過頭,就見著她眼上小扇正不停擺動,他心不如剛才聽別人說事那般平靜,只像是飛雪落在了春水驚起那番小小漣漪,他只好負手在後接了一旁隨風落下的葉子,「表妹,桐葉落在蝴蝶上了。」
蘇以言伸手去摸,只碰著雲鶴冰涼的手,她被燙著了一般連忙縮了手,雲鶴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替你取。」
他復又見她眸光瀲灩望著他,他才道:「你放心,這事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他知她拉著他衣角是為何。
第65章
剛過了穀雨,雖說還未立夏,睦州的晚春這天氣總是變幻莫測,一會雨,一會晴,倒是將這街上賣貨的小販們給折磨傷了。
一個漢子拖著一大袋子的東西立於市井正中,對著旁邊的相識打了招呼,又抬頭看了天,雖日還未現,天色卻是好的,剛將攤子鋪好,便下起了雨,他所販賣的這豆子如何沾得水,他急急忙忙將單薄的衣物脫下,放在布袋上,雖無濟於事,卻聊勝於無,然後用身子將雨遮住,一步一步把豆子往街邊的屋檐下挪動。
他拍了拍胸脯,暗自慶幸,今日只帶了一袋豆子出門,若多帶上兩袋,都得被雨給毀咯。
將將把豆子挪到遮雨的地方,卻見著旁邊並沒有他想見著的人,他嘆息一口氣,將衣服上的水擰乾,又見著一人用衣衫作傘著急忙荒地跑過去,濺起路上與泥土融為一體的漿水,他伸手將漿水從臉上抹去。
這才回過頭先與身後忙著溫酒的店家打了聲招呼,又邊擦著臉上的水,與坐在一旁的老者交流,「待詔,可知劉家兩個小娘子來否?」
他已經好幾天未見著劉家小娘子了。
那老者是個篾匠,正在巧手編著提籃,聞言抬頭看向他,年紀雖大,眼裡卻有神,用著老邁的語氣緩緩說,「今日雨大,還歇市,約莫是不會來咯。」
老者說完又專注手上功夫去了,他猶豫片刻,還是壓低了聲音,「待詔,這劉家兩個小娘子可曾婚配?」
「你這小子,」老者將手上已編的大差不差的提籃放下,笑容滿面,慈愛般用手指了指他,漢子趕忙將地上放著的刀接過來,示意老者繼續,他來剖篾片,他臉紅了大半,支支吾吾才說,「你老知道的,我和我那在縣學裡教書的兄長都未婚配,所以。」
老者將提籃邊收了,提起來,轉動查看是否有不妥當之處,看完後才笑著道,「你這小子是要小老兒去給你當媒人啊,劉家小娘子倒是未婚配,小老兒倒是可以回去替你兄弟二人說說,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