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一旁坐著的馬知縣。」劉大小娘子話音剛落,就見馬文才如同被燙了屁股一般從凳子上跳下來,他剛端上茶,險些被燙了手,又匆匆將瓷杯往桌上放,然後又巴巴站起身來,態度倒是改變了,吹鬍子瞪眼的,一隻手指著劉大小娘子,「你再亂說,小心本官治你的罪。」他
拿餘光去瞧雲鶴,見雲鶴面無表情,心裡更加忐忑,只拱著手,誠惶誠恐對著雲鶴作揖,「通判青天大老爺,還望您老人家做主,為下官正名吧,下官可沒擄掠劉家小娘子,這可與下官毫無干係啊,下官這真是無妄之災啊,下官……」說完,他以袖掩面,假裝在哭,哭聲卻大如雷響,但他卻又輕輕抬眼瞟雲鶴。
雲鶴說了一句「吵」,又揮揮手,那馬文才一瞬間便止住了,也不敢說話,只畏畏縮縮坐在一旁。
又見雲鶴態度也冷淡,只淡淡問,「指認他做何?」
馬本才聽雲鶴這樣說,心一下涼了半截,慌亂起來,只好又將袖子拉起來,嗚嗚哭訴道,「下官不說為民造福,卻也捫心自問,是為百姓盡了心使了力氣的,雖說能力不足,但……下官盡力了啊。」
劉大小娘子也站起身來,與馬本才形成對角之姿態,「指認他令屬下貪贓枉法,視稅法於不顧,我縣的稅收本沒有那麼高,但這狗官……」
「可當真…?」雲鶴問出口之前便知可是真假了,這馬本才是個貪財的,他話語冷冽,疾言厲色,微微壓下的眉眼中的視線也正向外透著的騰騰壓迫感,如此目光放在馬本才身上,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但他還有餘地在心裡暗道,莫非這雲鶴是得了他祖父老相公的親傳。
馬本才渾身上下本就只有貪膽肥,除了貪財他也沒別的膽量去做其他事,他只囁嚅片刻,又拿出一不做二不休的模樣來,這事若要治理,治的又不止他一個,他咬了咬牙,說,「通判可知去歲兩浙路大發水患,下官等並著路上的高官上奏疏,請求朝廷往下撥款,可是等到流民聽說官家尚在修建……」
他及時住了嘴,他作為朝廷命官,怎敢私下議論官家,他見雲鶴還是那麼淡然自若的模樣,臉上表情絲毫不動,又繼續舔著臉說,「直到那些流民被判黨領著險些舉旗造反,都沒等到朝廷撥款下來,朝廷又不拿錢下來,路上的轉運使便吩咐下來,下官所管轄的桐廬縣沒有收到災害,所以下官是為疏浚河道,這才提了稅收。」
這話一說出來,便將這稅收錢銀的責任撇的一乾二淨。
雲鶴有些驚訝於他的臉皮。
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些話來。
轉運使等絕對不可能會讓同在一路也在一州府的民眾寅吃卯糧一般收下歲年的稅錢來救濟其他災民,他們可還沒有這麼大的權利,雲鶴略一思索,便知這人乃是欺他年少,真假參半說辭罷了,「可是本官卻聽說,去歲水患,是以江南二路調了二十一艘船的糧食救濟為結果,而後朝廷中,雲相做了周轉,官家也往下撥了不少銀兩款項,馬知縣口中的錢呢?」
馬本才以為他的說辭能瞞過並且說服雲鶴了,他一未及冠的小兒對朝廷之事能知多少?他剛剛鬆了口氣,坐回凳子上將茶杯端上,裝腔作勢抿了一口茶水,茶水已不燙口,他又喝了一大口,但那口茶水還未咽下去,就聽雲鶴說,江南二路調了糧。
他額頭開始沁出汗水來,背上也感覺涼嗖嗖的,仿佛置身於冰雪之中,他支吾其詞,見雲鶴依舊老神在在模樣,只好道,「下官實不知也。」
雲鶴聽他說,又拿了一個果子悄悄遞給蘇以言,將她的頭稍稍轉了方向,去蘇以言只感覺更加舒適,這才回味過來雲鶴身上的竹香與藥香混合在一起,又置身於斑竹旁,竹香味更濃,霎時好聞。她臉上餘熱未消,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她嚼著含桃,吐了核,又聽見他人的聲音,雖是有些累了,但她實在是不好意思起身來,也沒有臉再見雲鶴,她實是大膽了,竟敢撲在他懷裡去。
她又安慰自己,只不過情難自禁罷了,她不過是一時興起的衝動罷了,誰讓雲鶴對她那麼好,她只好動了動那毛茸茸的腦袋,在他懷裡蹭蹭,雲鶴摸了摸她的頭,知她是累了,她才安靜下來,雲鶴只端起茶水來,不說話,馬本才頭上的汗大如雨滴一直跟著臉頰滾落,落在了鬍鬚上面,他咽下一口唾沫,沒等到雲鶴說話,又抬起眼看向雲鶴,「通判,還望您老明察,就是放在官家面前,下官還是做如此說辭。」
雲鶴轉向劉大小娘子,「劉大小娘子,除卻你指認馬知縣一事,本官想知曉你可知道自己失蹤是被何人擄掠?也是否是同你胞妹一齊失蹤?這一案你可能想起什麼來?可有何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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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都走了後,蘇以言在雲鶴懷裡早已經昏昏欲睡了,她控制不住得閉上眼,雲鶴本不欲叫醒她,但外面微微起了風,他之後輕輕晃了晃她,用著像在哄孩提一般的語氣,湊到蘇以言耳邊噥噥,「表妹,去屋裡睡,小心著涼。」
蘇以言這才揉了揉眼睛,倏然清醒過來,卻已驚覺周圍人都消失了,天地之間只剩她和雲鶴兩人。
她瓮聲瓮氣地撒嬌道,「哥哥,我腳麻了。」
雲鶴緩緩站起身來,將她扶起,臉上帶著笑意,「先前表妹扶我,如今也該輪到我扶表妹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