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僭越。」
皇帝一腔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陳讀知道這是在給台階了,可下面的人也硬得不像話,像挺拔的青松。
「怎麼?還得朕親自替你打開不成?」
屋內靜默片刻,陳讀為了讓氣氛緩和下來,他忙搭了腔:「李舍人,陛下讓你看便看。」
李佑這才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睛猝不及防與皇帝對上,他立刻低下頭,把手放下了,將先前高高舉起的奏章擱在一旁,拿起了最後砸他面前的那本,熟悉的字體映入眼帘
——御史台中丞夏朝謹奏。
乙卯年九月五日。
臣朝言:伏惟聖明垂察,臣某職司御史,謹奏如下。
臣朝聞陛下欲行東封之禮,臣心甚憂。東封泰山即國之大事,然耗費甚巨,勞民害財,實非盛世所取。《尚書》曰:』惟德動天,無遠弗屆。『《左傳》亦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祭祀之本,在於誠敬,不在華靡。
陛下聖明,當以古為鑑,戒奢從簡。
難怪,這就是皇帝發怒的根源了,李佑心中有了計較,分明昨兒皇帝臉上都只見喜悅,召禮部官員時他在身旁,只能體會到禮部那兩位同僚上官的心情有多複雜。他在御史台待了幾個月,夏朝是他的領頭上司,皇帝會對著他發怒也並非無根無源,他將將打算將奏章合上,卻一眼掃過去「御史台中丞臣夏朝」幾個字後面跟了數十個簽名,工部、諫院、禮部等,其中還有自己的,本應該晚幾日才上奏的疏,怎麼現在就上了?
以往台諫奏章皇帝不想看直接壓下,看來此次是觸了逆鱗了。
莫不是生了什麼事?
李佑不免一愣。
他忙將奏章合上,整理整齊,放在一旁,餘光卻見一旁的奏章被大力甩出內頁,連著兩三本都可見泰山二字,他雙手從膝上移下,掌心向地,叩首道:「臣知罪。」他聲音卻不緩不急,顯得十分恭敬。
「呵?」
「上面的署名是臣親筆。」
「好啊,朕的內臣外臣聯合起來上諫勸諫朕。」
「瞧瞧,老的小的,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朕花多了錢,要節儉。」皇帝對著陳讀笑著說,笑意不達眼底。
寧誼的筆停了下來。
陳讀乾乾一笑,本想勸勸下方跪著的人。話尚在舌尖,就聽見下方的人慢慢直起身來,叩首,接話道:
「陛下,罪臣佑啟奏陛下,望陛下三思後行,如今天災之下,民生尤艱,外患未除,內政不安,望陛下體恤黎庶,審慎用度,宜量入為出。如此,方國泰民安。臣言雖淺,情見乎辭,伏請陛下垂聽,安天下正臣直人之心,臣佑頓首再拜。」
殿內只驚聞窗外的鐵馬聲,風竟起得這麼大。
「朕竟不知,小小翰林院竟養出此多諫臣。」皇帝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這話從皇帝嘴裡說出來可言重了,往大的說,潛詞是他們結黨,多麼嚴重的兩個字。
空留三人面面相覷,陳讀見皇帝轉身越過李佑,忙將李佑扶起,邊扶邊壓低聲音勸說他:「陛下心意已決,昨兒個李舍人不是在場,你做此狀,莫不是想效仿那雲家七郎被外放?」陳讀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你可省省吧。」
李佑還欲再問,但陳讀說完,嘆了口氣往外走去追皇帝步伐了。
李佑不敢追上去,正好快到午時了,也還換值了,他拾起地上的奏章,整理好放回皇帝案上,才去自己的小案上取紙,紙上那滴墨尚未乾涸,他只得拿起吹吹,面對目瞪口呆的寧誼,他客氣了一下:「一起?」
寧誼驚嘆,收拾好紙筆,跟著他回了翰林院。
身為皇帝的重臣,
翰林院裡的官員每兩人有一個值宿房,寧誼和李佑一起,另兩位都是快不惑的同僚。路上不免說起天子發怒的事,寧誼十分敬佩李佑的銳氣,一想到這人在御史台待過,也理解。
他憋了一路,終於在值宿房裡躺下了,見李佑坐得筆直正在整理起居注,他問:「秉德,你我不過一個小小郎官,你何故在諫書上簽名?」
「簽便簽了。」李佑十分淡然。
寧誼起身來,走到李佑面前坐下,倒了兩杯綠豆涼水,用手輕輕推給他,「諫書乃台諫官員職業,你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
他倆年紀尚輕,比起那兩位同僚,定是他倆前程大,在陛下面前露著臉,等升為侍讀侍講就起勢了。
何故惹天子不快痛失前程?
他看向李佑,只見李佑目光自若,面色平和,眉頭眼尾不見焦灼,不見喜悲。
李佑見他並無惡意,回:「難道應該看國庫因此事空虛,為補國庫,又搜刮民財?看戰馬糧草因此事不周,將我朝土地城池讓給異族?看天下百姓因此事賦稅加重,叫苦連天,最後揭竿而起?」=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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