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功看著蘇以言這樣陷入了沉思,眼中瀰漫起霧氣,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仿佛已看見了好友謝懷在作畫之時的所思所想所感。
「父親!爹爹!」蘇以言喚了兩聲才將蘇功喚醒。
蘇功轉開了頭,將眼眶裡的淚水用袖子擦了擦,頭轉回時已正色,道:「阿言,這謝懷二字以後莫在提起,也莫同別人說在雲府和王府見過他的畫,免得惹了麻煩。還有那印,與你有緣,定要收好。」
蘇以言「嗯嗯」了兩聲,這點輕重她還是知道的。
蘇功慈愛地看著她,眼神里有蘇以言看不懂的東西,「至於官家因何不喜他,也不喜人提起他,你還小,不必知曉。你只記得一點便是:千秋萬代,史冊里定會有他的諍臣之名。他的風骨會化作青史長卷,他也會是汗青里濃墨重彩的那一筆!」
第136章
卻說那日蕭術和付滿兩人沉了臉離了紫宸殿,也沒回大慶殿繼續用宴,帶著一身寒氣回到府上書房,還沒來得及換上常服,門房遞進來一封信說是睦洲來的,接過後三兩眼掃完後他一氣之下摔了紫砂杯。
府上下人們都噤若寒蟬,不知是發生了什麼?明明皇帝賜宴,往年都是喜笑顏開的。
前後不到一炷香時間,孔韋付滿二人便結伴而來了。兩兩府邸之間距離不近,畢竟東京寸金寸土,若換做平時,還是需要些時候的,只今日事急,硬生生縮短了。
孔韋與付滿是在門房處撞見的,見付滿急匆匆的,孔韋問了前因後果,這下輪著他急了,本也是有了歲數的人,哪兒能像少年人那樣健步如飛,門房都要小跑著才能追上,還沒到蕭術的書房,二人便氣喘吁吁。付滿到底要小上兩歲,頭髮也沒他花白得厲害,急起來還是比孔韋跑得快些。
孔韋跟著身後喘著粗氣喚他等等。
二人如今也顧不上什麼大吏該有的儒雅模樣。
天上小雪,地上濕滑,付滿踏出步子想去拉孔韋一把,卻拉著孔韋胳膊的時候一腳踩空似的踩住了斗篷,二人一起往後摔去,險些把人摔壞了,還是門房反應快,迅速趴過去墊在他二人身下。
就這點時間,付滿感覺自己嘴裡又起了好幾個燎泡,本就急躁,再摔上這一跤,後牙咬到腮肉,恨不得痛暈過去。孔韋被自己帶著的隨侍扶起來,雖覺得一身僵硬無比,可能扭到了脖子,他也顧不得這點,仍想去拉付滿,付滿卻不動也不伸手了,只躺在門房身上「哎喲哎喲」叫喚道:「先別動……別動,老夫腰要斷了。」
孔韋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對著自己隨侍道:「別愣著了,快去找個輿床來。快去。」又吩咐付滿帶的隨侍,「快去給你家大參尋個郎中來。」
人走了,付滿身下的門房才輕輕動了動,實在凍人。付滿還在「哎喲哎喲」的叫喚著。
孔韋扶著一旁的白梅枝撩開了斗篷慢慢蹲下去,為的是去查看付滿狀態,他嘴上斥責那門房:「莫動,若把付大參的腰動斷了你的頭還要不要?」實際在仔細觀察,他又問:「大參,哪兒疼?」旋即眯了眯眼,他敢肯定,這付滿九成是裝的。
他心裡翻了個白眼。
付滿卻不答,只呼吸緩慢,眯著眼嘆道:「冬官,還得麻煩了,幫我在相公那兒告個假,人老了,不中用了。」
沒聽見人答自己的話,他悄密睜開一隻眼,正好撞上孔韋那雙帶著質疑的眼睛,他趕忙將眼睛閉上,又「哎喲哎喲」叫喚著。
孔韋忽地站起身來,先前急出的汗現已涼了,他感到一絲涼意,便將斗篷裹緊了,望著地上躺著的人,笑道:「聽說相公府上的郎中是推拿好手,大參不必憂心,待會老夫會給相公如實說明的,哎呀,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兩浙路急的。」
蕭府的下人如星點,不到半盞茶時間,隨侍就帶著兩個小時抬了輿床過來,付滿喚:「來人,將老夫送回付府。」
孔韋卻置之不理,看似商量卻是吩咐道,「來都來了,還是見見相公再走吧。」
付滿本就沒有摔傷,倒被那兩個小廝遲疑的抬法給扭傷到了,他險些動怒一腳踢在後面那人胸口上,那小廝忙跪在地上求饒。罷了,這是相公府上,該收斂還是得收斂。於是他便順勢躺在了輿床上,又多喚了兩個小廝過來抬,孔韋領著一人把一頭杆子的四人,帶著這一行人浩蕩往蕭術書房去了。
蕭術發過了火,冷靜了下來,現正坐在上位品茶,等著那二人的到來。這陽羨茶是下面新送上來的年禮,用的是梅枝尖上的無根水。
豈料,一個是豎著進來,一個是橫著進來。
孔韋解釋道:「來時,急著趕路,摔了,怕是折了。」
不到片刻,郎中來了,替付滿正了骨,疼得他滿頭大汗,終於他能在人的攙扶下坐起來了。蕭術揮了揮手,下人們都魚貫而出。
屋內只剩他三人,只聞屋後的林子有寒鴉在叫喚,有點擾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