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抬舉自己了?
周珮將小扇收起,臉上也掛著先前的笑意,直勾勾盯著蘇以言:「某受恩相提拔之恩,古語道:一臣不事二主,我周蘭卿可以不做君子,但不能做小人......」他話未說完,就被蘇以言打斷。
那栽贓陷害別人就不是小人了?
火燭已快燃盡越發暗淡了,稀薄月光從被風吹開的窗楹處透進來,窗外的鳥叫聲愈發頻度了。
蘇以言充耳不聞,已自顧自地往桌案邊走去,提起那陶罐,拿起一旁疊好的陶碗,各摻了一半水,一手端著一銅色碗,行至周珮身前,周珮見她抬眼,竟擺出想詳談的架勢來,周珮也收了那敷衍人的架勢,接過一碗,是一碗冷得透徹的白水,舉起輕輕抿了一口,聽她道:
「先前在睦洲,周郎君不是向家父家母求親說想娶我,你是如何說服家父的呢?畢竟我們不是一路的人,你是蕭黨,我蘇家是雲黨。《淮南子》有言云:「萍樹根於水,木樹根於土。鳥排虛而飛,獸蹠實而走。蛟龍水居,虎豹山處。周郎君你乃當科榜眼,聰敏絕倫,博覽群書,應該讀到過吧。
那便讓我斗膽猜猜,你便是拿蕭家之事向家父投誠的吧,畢竟我蘇家黨派不可變更,而你,周郎君卻是不同。」
「哦?」周珮疑惑一聲,「阿言妹妹好生聰慧。」蘇以言不理他的讚美,雙手捧著陶碗呷了,走過去將陶碗放回案上,又趁機多往下多看了兩眼,那張紙真就憑空消失了?怎會?屋子裡除了她只剩下子星,難道是子星已經將它收起來了?
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問。
她緩了緩心神,「怎麼今日當著我面,你卻一口一個「恩相」?甚至還要為了他們再去誣陷平頭百姓,孔孟都讀到哪兒去了呢,我覺得當初我施以援手的人決計不是一個為虎作倀之人。周郎君在睦洲桐廬,也是做了實事,」見周珮不為所動,她一咬牙,繼續說:
「還是說,周郎君你正思索著自己前程,擔心離了蕭黨便日下江河,」蘇以言頓了頓,繼續說道:「蕭相為禍朝綱多年,但凡是個儒臣都不能忍受,如果你實在擔心的話,我會向哥哥提議,以雲家的名義保你前途無憂。」
借用一下七哥哥的勢,他應該不會怪她吧。
周珮本在從前便有此打算,在蘇以言道言語勸說之下還是有些鬆動了,蘇以言邊說他已經邊在思索了,他竟還痴心一想以為蘇以言想說,若自己揭發蕭相,她便嫁給自己。
可她沒有這個打算。
況且,還提起了「哥哥」,如此甜膩親密,是在說雲鶴吧,周珮本以為今科能得前三甲已實屬不易,但自己名字永遠屈居于雲鶴之下,雲家勢力強大,那人借著自家的勢便可青雲直上,而自己,才華能力又輸他多少?還得攀附蕭家行事。最要緊的是,自己喜歡的小娘子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人也是笑面如花,而她面對自己又是另一幅模樣,他又怎能不氣?
「雲翰林怎麼沒陪你一起來?他竟也放心妹妹你只身前來東明?」
蘇以言不知他為何突然轉變話題,只道他說這話是想挑撥離間自己與雲鶴道關係,接道:「我不想讓人跟著,何況,他在宮中當值,公務繁忙。周郎君你未通判睦洲時不也在翰林學士院?」她竟然露出一幅你不知道的神色來,周珮險些被氣笑。
「如果說,我照妹妹所說,放了孫物,妹妹你拿什麼來報答我?」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對雲鶴的嫉恨壓進內心深處,不再打算提及雲鶴。
蘇以言氣不打一處來。
拿什麼報答他?
說這麼多雖有自己的私心,但也不過想讓他迷途知返而
已,竟還和自己論上條件了?
她悶悶一笑,道:「周郎君你不放那孫物,也不礙著我的事,我本身就與蕭黨勢不兩立。」
周珮垂下眼,「與蕭黨勢不兩立是何意?妹妹既想學那蘇張遊說周某,那能否與周某坦誠相待?在睦洲時打聽謝懷,我勉強可以認為你是喜歡他的墨寶,但你又迫切地跟著來了東明,只因我說我知道謝懷隨侍下落。這謝懷,與你與蘇伯父究竟有什麼關係?周某想知你究竟是想做什麼?「」」
如此敏銳。
蘇以言反問:「那日周郎君你救下的郎君,是蕭家的郎君吧。」
周珮點頭,他一手端著陶碗,看上去依舊從容,答:「正是,某也正因此與蕭家搭上,」隨即自嘲一笑,「雲老相公支應不少舉子,某原本是打算上京去雲家的,若是沒這變故,某也是雲家一黨了。」
「謝懷乃家父故友,算上去便是我世叔,你說我打聽他是為了什麼?」
周珮慢悠悠歪了嘴角,「是麼?」
蘇以言頂著他懷疑的目光硬硬點了腦袋,僅僅剩餘的一兩分怯意在眨眼時刻已經消失殆盡。
「某以為妹妹想與某洞見肺腑,原來不是。」周珮也慢步過去,一手把著扇子,一手端著陶碗,竟坐了下去,一副自在模樣。
「那蕭家黨羽害我一家,我咽不下這口氣,如今我知了那建德十四年之事,若是當今念及舊情,謝懷不是不能正名,那蕭黨也不是不可倒。」屋裡就一個凳子,被周珮坐了,蘇以言也站累了,左顧右盼沒有凳子,自行去坐於床榻之側,望著周珮,推心置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周珮本盯著蘇以言腳下,見她看過來,與她的目光相接,「那某行倒蕭之事,妹妹你可願意嫁給我?」
蘇以言抿了抿唇:「我已有翹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