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絮聽了,發覺確實如此,這東西不管價值多少,都送她心窩上了。方才女人洗面時就有摸到臉上的輕微裂痕,有些地方還隱隱作痛,難受得不行,於是軟和了情緒,悄聲問,「你們要他做什麼?」
「就是問些事情,不會害他的你放心,到時候開口的事情也等我們來說,你只管跟著出去玩。」趙野不給她分任務。
「真的?」章絮聽見這話眼睛都亮起來了,坐了大半個月的馬車,肉眼可見的萎靡下去,太需要這樣的放縱,「那我花點錢行不行?」
「當然可以,想買什麼就買,錢都在你手裡,不夠了我找機會出去賺就是。」趙野說完,躲在狄旌看不見的地方吻了下她的臉頰,又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把容吉給你喊來。」
「好。」他這人還沒走遠呢,女人就高興得合不攏嘴了,下意識回頭看他的背影,怎麼看怎麼喜歡。
倒是幾步遠的狄旌見狀吃了醋,酸溜溜地問,「怎麼瞧上他的?」
她也實在,笑著答,「我們縣沒人願意娶我,就他樂意。」
這話說出來跟逗他玩兒似的,他才不信,越過了門檻走到女人對面,與她對視,誠心道,「在我們金城,你這樣的女人放出消息來說要嫁人,至少都得有十家八家願意要。」
章絮聽見恭維話,心裡也暢快,靠在門扉上問,「我只是小縣小村出來的女人,怎麼能和大郡縣的女子相提並論。大人真是謬讚了。我記若是記得沒錯,大人昨日分明同我說,你已有妻子。這會兒怎好與我牽扯。」
他聽見女人問自己的妻室,爽朗地笑,答,「你男人在一邊,我怎能說實話,我年方十九,尚未娶妻。」
這樣的事情在東漢並不少見。那時的底層人完全沒有男女之別與貞操觀念,男女交往,開放自由,沒人真的會說閒話。
「你不介意我生過孩子?」女人接著逗他,「難不成你花這麼大的功夫把我從我夫君手裡搶來,就是為了給別人養孩子。」
這話太大膽,把狄旌嚇了一跳,他也許只是心裡有幾分嚮往,但絕非懷有搶占人妻的意願,於是連忙改口,「不不,章娘子,你言重了。我只是想和你多說幾句話,多見幾回面。」
「好,我知道了。」章絮笑了幾聲,沒想到牽動臉上的乾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介意我現在就往臉上抹些潤肌膏吧,臉上太疼了。」
「當然不介意,娘子請自便。」狄旌把臉轉開,往院子裡看去。
那邊換上耐磨的麻衣後的梁彥好已經在趙野的指導下,把木箱子裡幾百斤重的粟米一斗一斗舀出來,舀到手邊成年男人及腰高的木桶里,想著日後就帶這個桶上街兜售。呼衍容吉原本要清掃院子,他們才住進來,到處都是灰塵,可在趙野的安排下進屋換了套能外出的新衣,朝他們這邊走來。
「不是說好就我們兩個人麼?」狄旌才反應過來為何章絮還要在此等候。
「我這麼重的身子,在外面萬一出了事情,你能給我負責麼?」章絮一針見血,「如果不能的話,我帶個能救命的姐妹有何不可?還是你這樣小氣,見不得我與女人交好。」
女人說的話,句句都能要他下不來台面。可章絮越厲害,他就越是欽佩。她的能力狄旌有目共睹,這麼多人她都能照顧好,將來要照顧整個家族,自然不在話下。於是退了一步,「跟著我們可以,但她不能在別人面前說我的壞話。」
章絮點頭,輕笑道,「她是啞巴,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的。」
說罷,回頭沖呼衍容吉比了一個『一起出門轉轉』的手勢,三人便並排出了院子。
還沒來得及說,金城的風貌與其他地方全然不同。
遠處連綿不絕的黃山就是到春日也長不出幾根嫩草來,荒涼,貧瘠。若是風平浪靜的時刻,這灰濛濛的天上還能漏出些許白雲與間雜其中的藍天,可等不知從哪裡來的妖風作作,這天上就如同被黃沙蒙了一層似的,什麼也望不真切。
儘管天氣又冷又干,從出門起,章絮還是要盯著遠處的山脈看,那是她不曾見識過的幅員遼闊,那是她沒被遮擋住的一覽無餘的視線,讓她愈發覺得,自己還可以去遙遠更遠的地方。
「真羨慕你們,自小能生長在地幅這樣開闊的地方。」她是誠心實意,說話的同時,眼裡投射出艷羨的目光,臉上鋪滿陶醉的顏色。
狄旌不以為意,他看了眼灰濛濛的天,以及從沒有生氣的大地,辯駁,「哪裡好了,這裡種出來的皮糙肉厚,如娘子一般精巧的美人,若不是從外面遷來,十年都難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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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聽說她想吃虢縣的口味,帶著她們繞了大半個金城找到了一家藏在小巷裡的酒館。
章絮走到店門外就聽見店家嘴裡念叨著的鄉音了,沒忍住,鼻頭一紅,又酸,站在店外掉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