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拿到手的錢財更能說明他的承諾,每天都會交給她將近滿袋的五銖錢。
她當然再說不出如何驅使他的話,這年頭想要活下來就得辛苦,所以兩人每回見面只有機會說幾句貼心的,不深入、不喧鬧,肩膀挨著肩膀,腳丫碰著腿,安穩地度過每一個還算平凡的日子。
章絮仍然如這世上每一
位標榜賢良的女人一般,在有精力不困頓時幫他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洗乾淨晾曬好,再給他做些可口的吃食。
趙野不會一直在外面掙辛苦錢,他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一般是狄旌過來找她商量置辦交易過所的事情時,他們就要走到院子的角落說兩句。背著她不知道在說點什麼。男人們不會與她詳細說,說完了他就要出門去。
唯一讓她覺得這不算壞事的,是狄旌的一反常態。他居然改口,開始在她面前誇起趙野來,「你夫君還真不錯,我拿了幾樣小事試試他,真能回回辦妥。」
「……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吧。」章絮跟著他把申請鋪子的各項憑證準備好,試圖從他的口中去找尋自家男人的下落,「他也不是什麼都會做的。」
「不算多危險。」狄旌本來要說的,剛準備張口,轉過身來看見有些擔憂的她,又把話咽了回去,輕鬆道,「就是一點小事,我肯定要他夜裡回家陪你。」
她也只能這樣相信。
這些人已經串通好了,要把她包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繭衣里,不叫半分流言蜚語闖進來,擾亂她的神智。
眼下唯一還要她上心的,就剩院外的那堆糧食。
兜售糧食比他們此前設想的要困難許多,不單單是把糧食拉到集市上掛個牌子要人來買這樣簡單。
這時,已經沒有店家對外售賣糧食了。一是時局不穩,到處都亂,又年年天災,多數有存量的寧可把糧食堆進庫房裡,防飢防餓,防那些帶兵的以充當軍餉為由將這些糧食盡數搶去,也不肯拿出來救濟平民。二是從西北逃來的流民太多,沿街小巷,牆邊躺著的,被攔在城門外的。這群人別的不要,就要糧食,若是在街邊跪求不來,餓狠了,餓死了,走投無路了,便也不管不顧進鋪子裡搶。
狄旌和他們提過這事。實際上當時進城時開箱檢查就沒將他們有糧食的事情往上面說,同值的守衛問起時,他因拿了章絮幾顆金粒便謊稱這幫人的十幾口箱子裡全是大寶貝,金光閃閃,不是他們這群小的能玩得來的,少碰為妙。
所以狄旌給他們的主意也自然是不往招惹麻煩的那條道兒上走,別拋頭露面,別說這糧食是自己買的。實在要出手,可以先在集市上賣點他們南邊帶來的絲綢織品,等到在集市上結識了能接盤的商賈后再私下交易。
少賺總比惹事強。
可梁彥好沒答應,他根本不信那些精緻利己的商賈,他也不會輕易把那些能暴露自己皇家身份的寶物提前拿出來。且他們那時候商定好採買糧食正是為了救人,自己吃不上就自救,別人吃不上再賣給別人,若是與那些商賈交易,不讓貨品在市集上流通,那與同他們狼狽為奸有何區別。
「咱們就賣糧吧,賣多少算多少。」公子哥敲定了主意,在往上報的單子上工工整整填好了稻粟二字,又言,「我才從洛陽回來,親眼見過這涼州兵馬的樣貌。洛陽的大氏族都敢搶,街邊小夫妻做的小買賣也不能放過,就是瓮里剩的半瓢米也要撈出來嘗嘗鹹淡的,指望他們能管好自己的土地和百姓……還不如指望我去造反呢。」
「這都是什麼話。」女人正與他討論極為嚴肅的事情,誰知道突然冒出個「造反」,沒憋住,捂著嘴朗笑了兩聲,又問,「那你想好對外掛什麼價麼?咱們從外地來,我擔心他們會合起伙兒來欺負咱們。」
這事顯而易見,梁彥好也沒想過能順順利利把事兒辦妥。
「稻一百五十,粟一百。」梁彥好想了想,又覺得只賣糧顯得寡淡,便問她,「我也擔心會有人在背後惡意中傷我們,你賺不回本錢。」公子哥知道他們夫妻倆算得清,需要這筆錢上路,於是又拿了個主意,「你若是不嫌麻煩,我們也可以打著賣糧的噱頭賣幾碗自己熬的稀粥。你只負責做,剩下要搬的,只管交給我來。」
章絮覺得這主意不錯,也不需要一口氣帶太多的糧食往集市上去,安全,於是應了下來,答,「行,我晚上把賣糧賣粥的牌子都做好,明兒帶著往集市上去。」
——
他們的鋪子就設在集市的東面,從入口進來左手邊第三家。不近不遠的位置。公子哥才推著板車進場,前後兩席的小販便齊刷刷地把目光投過來了。
上街採買的行人也許不知道每日市集上都賣些什麼,可同一個市場的對此知根知底。集市入口處的布告欄上張貼了每戶位置與主要售賣的貨物,誰進來都能看見。所以前後的一早就在等他們了,翹首以盼。
「來了?」前頭的以為自己看錯,放下手中的傢伙拍了拍邊上的,「就那幾個傢伙?怎麼連個趕人的傢伙也不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