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八。
然後按部就班的,像第一次見那般,數,一個一個數。拿著鑰匙的這幾個月,沒回不安了便要過來數,好像給他守著這些財寶就是畢生使命那般,無趣而執拗地重複著。
院子裡其實更冷,風更大,環繞四周,會發現周遭的幾扇屋門都被冷風敲打著,是更迫人的,但她的心像真被這堆金子安了魂那般,忽地平靜下來。
「ХаньчууданарYнэээрθθр。」(你們漢人可真不一樣。)她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喃喃自語,又低頭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那串鑰匙。
說起這串鑰匙,呼衍容吉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她許是在上段感情中受到了欺騙,所以對梁彥好的優待格外不信任,總覺得他在圖什麼,是每每意識到便要渾身發刺的狀態。
於是總要拿著這串鑰匙說事。
『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把你的東西放在我這裡?』她還會掩耳盜鈴般,把屋門、窗戶全部關緊,怕給人發現他們在爭吵,拉著男人非要在桌案前說個清楚。
『什麼東西?』只要呼衍容吉當一天啞巴,梁彥好就會樂得自在地去當那個瞎子聾子,裝自己聽不懂也看不明白。
『鑰匙!』她煞有介事地從枕頭底下取出那個平日拿來存放鑰匙的小木盒,打開來給他瞧,再推回去,好似今日這場景得天地作證,他一旦收下,這些東西便與他毫無瓜葛了。
也許是因為溝通不清吧,我猜,或者是公子哥覺得她要退回的不止是幾把鑰匙那麼簡單,所以總當不認得此物,再昧著良心說,『我看不懂你想說的。等趙野回來,讓他轉述吧,沒他我怕我理解錯。』
他們的私事,怎麼好讓別人知道。女人剛舉起手要罵他,就被他一來二去弄到床上了。他又賤,這時候知道說,「多虧你提前把門窗都關上,不然事情辦得沒這麼順利。」
總之,這麼說了好幾回,對方都不理睬她,甚至有回直接坦白了,讓她喜歡什麼直接去箱子裡拿,別客氣,反正鑰匙他是懶得拿回去了,嫌戴在身上太重。
有病,那有病的傢伙千萬別死在外面了不敢回來見自己才是。
兩個小男孩見娘親站在院門口發呆有好一會兒了,想出去又不想出去的模樣,甚是糾結,乾脆開口推了她一把,「娘,阿爹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呀?您帶著我們出去找找吧。」說完,梁遂便伸出小手,指了指門外寬敞的馬路牙子,問她肯不肯出去走走。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當然要去,哪怕只得到了三兩句他們的消息都是好的。
於是蹲下身給孩子們穿上外衣,鎖了院門,往陌生的巷落里走去。
顯然梁遂與梁從比她更了解金城,此前他們跟著病亡的母親睡過多少條不知名的小路,所以今日能沿著崎嶇的街道一路把她引到城門口的告示前。
哥哥扒著她的腿,伸高了手,往上面指,指著那面貼滿了尋人、尋物告示的木板,讓她一條一條往下看。
『看看上面有沒有阿爹的名字。』男孩兒與自己說的大概是這個意思,她猜,畢竟她聽到了「梁彥好」三個字,這大抵是漢話里她唯一熟悉的。
告示有大有小,有字符有畫像,尋人、尋事、尋物的皆有,更有官府張貼的告示,就在正中間,用紅色的筆標明用意的便是。
她分不清這些,漢話在她眼裡和扭動的小人兒沒區別,只伸手扶著,艱難地一行一行辨認下去,直到找到熟悉的為止。
正是她看得專注、入神的時候,前些時日剛認的大哥碰巧領著從北邊回來,駕著牛車從她身後經過,一看見她便問,「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會說漢話,一個人在外面當心,別給人騙走了。」(此後不做另外標註的對話均為胡語)
容吉覺得耳熟,回頭去看,看見大哥,忙鬆了警惕,要遂、從給他見禮,又開口解釋眼下的舉動,「多謝大哥關心。我男人去城主府上了,兩月未歸,我擔心他,
便來瞧瞧。」
「你認得那些麼?我看都費勁。」那大哥收起鞭子,指了指告示欄上的東西,問她。
「不認得。」她苦笑著搖頭,「基本上都不認識。看什麼聽什麼都靠猜,猜上面有沒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