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被昨夜的幾句情話勾去了心魂,這會兒心中多重情感交疊,讓他複雜得說不出話來。他本來就不怎麼會說話。
方才出門換水,小梁看他滿面春光,問他昨日和他說的法子好使不好使,他想想,什麼都沒說,給了小梁一個擁抱。
那種兩個人變成一個人的感覺實在奇妙,他從前以為這是一種不可消弭的衝動,每天醒來都會自然生發的,現在才反應過來,那就是無與倫比的情愛。曼妙到,他覺得自己可以在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緘默,安寧地與她一同回味讓骨髓里都能長出酸意的感覺。
他們依舊是普通的,塵土一揚就被淹沒進歷史裡。
但陽光從床頭的木窗中照射進來時,金色的日光傾灑在她柔和的面龐上,一切又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你知道什麼是愛麼?』糙漢在心裡反覆地盤問自己,覺得從前得到的答案好像有些許的偏差。
愛能讓人再度變回野獸,變回天地初開,萬物伊始的模樣。
愛能讓人獲得存活在這世間最原始的快樂與含義。
愛是沒有過去和未來的,它霸道地侵占當下的每一刻,直到將其拉伸至無窮那麼長、遠。
愛也許是這世上唯一不會隨**毀滅掉的東西。
趙野沉默著,看著女兒仍然在吸食母親的乳汁,她吃飽了就會笑,一個人傻乎乎地笑。他輕靠著章絮躺了下來,再度品味這純粹的感情。好像昨日經歷了一場雨,把他的不滿、氣惱、嫉妒全都沖刷乾淨了。他由衷地熱愛這場雨,也許濕熱會讓人窒息,但新鮮的空氣再度擠進來時,他才明白活著的意義。也許人活著,就是為了這場雨。
他從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他不跟狗熊一樣需要那麼大的領地,他不像野狼一樣需要自己的族群,他曾短暫地進入過人類的世界,像頭猛獸,殺了無窮無盡的人。
但他從沒真正領會活著的意義。
「娘子,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地方麼?」他抓起了章絮的手,與她十指緊握。
女人迷迷糊糊聽到了,應了一聲,但半睜開眼後又緩緩閉上去。
「之前遇到的每個人都會和我說,你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你得會做什麼樣的事情,你得追求什麼戰績。成婚這麼久,你從沒和我說過這樣的話。所以待在你身邊,我覺得很開心。」
好像是什麼很認真的話,章絮強撐起精神聽他說,聽完了反問他,「……我沒說過麼?我記得我說過的。」
「說過什麼?」男人來了興趣,要問個清楚明白,「我怎麼不記得。」
章絮說話的時候都閉著眼,沒辦法睜開,「剛有阿和的時候我好像說過,說你不許丟下我。這算要求麼?」她肯定是對男人有所要求的,除非她真的對這個男人沒上過心。
「傻女人,這當然不算。」趙野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吻她,「如果你說,趙野,要是不當上將軍,不賺得和小梁一樣富,不打出和關逸一樣響亮的名聲就別回來見我。」他又在學那種小肚雞腸的話來逗她笑。
「從哪兒聽來的?你怎麼老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章絮笑醒了,扭回頭拍了拍他,解釋道,「你不會啊,軍銜多少級你知道麼?帳本怎麼寫你知道麼?江湖上哪些劍客出名你清楚麼?你什麼都不清楚我要求你什麼。」
「還記得咱們
第一回見小梁麼?」男人突然說起往事。
「記得,當時給我嚇壞了,生怕你給他們捉去。」女人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敢做那樣的事情。
「你當時二話不說替我求情,我就知道你這女人是嘴硬心軟的。」時隔好久,他才能把心裡話說出來,「原本氣了好久,氣你什麼都不知道非要走這條路,自尋死路。但在那個時候就原諒你了,想著大不了一起死。」
「之前不是不捨得拉著我一塊兒死麼?」
「之前你沒那麼愛我,跟著我一塊兒多委屈,我這人命賤的很,死了就死了。但現在不一樣了,你也愛我,哪怕在陰曹地府里,咱倆也能成人人羨慕的好伴侶。」
她的鼻子忽然有些酸,睜開眼問他,「這一路都是為我來的,為了我的心愿。下回你說個想去的地方吧,無論哪兒我都陪你去。」
「真的麼?」趙野問。
「真的。」
「等阿和大一點,咱們再回趟虢縣吧。我那時候以為咱們一個半月能回頭,所以把喜服落下了,我想取回來。」男人說話怪有情義的。
章絮剛想說他沒出息,準備開口又忍回去,「說個你自己就能去的地方。」
「沒有。」他毫不猶豫,「我比別人少了二十多年的家,往後都得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