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醫工是為宮中貴人診過脈的,謹慎又懂規矩,見小娘子所躺榻上的帷簾一直垂著,便只關注脈象,沒向小娘子再看過一眼。
而自從將她帶回王宅後,陸雲門便寸步也未離,只在聽醫工說她病情時走到了屋子外,面卻仍是朝著屋門,沒有一刻不在望向著她。
從午到晚,又從晚到早上,他都在不假他手地為她換著敷在額上的帕子。
他不敢睡。
不敢合眼。
即便她說自己姓錢,有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就好像要重新留在他的身邊一樣,可他還是害怕。
他怕他一閉上眼睛,她就不見了。
——
「好苦。」
快到晌午時,額頭總算不再那麼滾燙的阿柿終於醒了過來。在從小郎君手中接過幾塊容易消化的蒸糕吃了後,她就喝了一口於管家端給她的、晾得溫度剛好可以入口的湯藥。
聽到她這聲軟乎乎的「好苦」,於管家只當她是小娘子使性兒,便在看了眼沒開口的世子後,把她當成了自家孫女般笑著哄道:「良藥苦口利於病,按時把這湯藥喝了,九娘子的病才會去根治好。」
小娘子聽了他的話,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口音綿綿軟軟,眼神卻很堅決地說道:「於管家,我已經不叫九娘子了,以後,我就叫阿柿。」
說完,她對著藥碗,使勁喝了一口。
可下一刻,她就仿佛真的被藥苦得激出了淚,藥生理性般地從喉嚨中向外嘔、好像再使勁也咽不下。落在於管家眼中,這痛苦實在不似作偽,怎麼看,都是真的喝不慣。
因此,於管家便將她當做了在家中沒有吃過一點苦的嬌養小娘子了。
但慣著這點嬌氣,於燕郡王府也算不得什麼。
他笑著問:「阿柿以往生了病,在家中是如何喝藥的?是配著糖霜果子,還是石蜜塊?」
「藥?」
小娘子滿臉疑惑。
她一副努力琢磨過但仍不解其意的模樣,回了於管家:「生了病,要向福醫買飲子。」
她認真地同他講:「親自去福醫的鋪子買飲子、沾上了他的福氣、再喝下,病隔天就能好。我不能出門,沒有資格去沾福氣、只能喝別人買回來的飲子,病就會好得慢一些。」
她還告訴他:「我覺得身體不適,想在永濟州找福醫,可我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永濟州內沒有這種……嗯……」
她邊說邊在回想似的、認真鸚鵡學舌般軟軟地發音道:「……yong、醫。於管家,yong醫是什麼?」
於管家嘴角的鲶魚須子一僵,扁扁的嘴巴張合了兩下。然後,他憐愛地將還剩下大半湯藥的瓷碗拿到了遠處的几上,說他去找些甜嘴的果子過來,讓她先歇著等等。
可一關上門,老人便變得愁容滿面。
太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