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秘密早已占滿了她的身體。
從說出「是」的那一刻起,她的身體裡,就什麼都不剩了。
「是。我是。」
空蕩蕩的,遊魂一般,她的眼淚無聲地流著。
「我是赤璋長公主的婢女。」
——
花緇。
花緇。
她被這樣叫了二十年,可她自己知道,她不是花緇。
她本來姓裘,沒名字。
因是第二個出生的,就被叫作二娘,成日「二娘」來、「二娘」去地被使喚。
一家七八口人,全靠一塊地養活,便是最最風調雨順的豐收年,她也只能極偶爾得吃上一頓飽飯,更多的時候,她都在餓肚子,瘦得渾身只剩一把骨頭。可即使是這樣的日子,到了荒年,也還是過不下去,他們就把她賣了。
怕她鬧,是阿娘還是大母,總歸是她們兩個中的一個,哄著她,說去了別人家裡就能吃飽飯了。
至於阿耶,她只記得他從牙婆手中接過那袋糧食的手。
後來,她就成了籍貫奴,被賣去飼蠶。
別人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打她、罵她,怎麼都成,只要能讓她吃飽。
可她好像就是天生命不好,什麼活都做不久,採桑、縹絲、搗練,她一次又一次地被賣,不停、不停地幹活,直到她跟花緇一起被賣進了一棟宅子做粗使。
第180章
180
即使總是在一起幹活,可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和花緇兩人都沒有說過句話。
她們第一次說話,是花緇逃跑、被她發現的時候。花緇怕她告發,便悄悄同她講了她的遭遇。
時隔這麼多年,她竟然還能清晰地記得那個晚上,記得花緇同她說每一話時的樣子。
她同她說起她在逃命中被人販子盯上迷暈,說起她被偽造了身契,說起她父親如何囑託她一定要將那份證據呈給巡察使,說那份證據對滏陽的百姓如何重要。
花緇似乎以為,只要說出那些,就能打動她,讓她替她隱瞞。
但她當時裝聾作啞由著花緇離開,並不是出於對花緇的惻隱,和什麼百姓、大義也沒有關係,她只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的,扶光郡主說錯了,她並沒有跟花緇一起逃,她只是裝作沒有看到花緇逃跑而已。
但很快,剛跑出宅子的花緇就被抓了回來。
因為還有第三個人發現了花緇要逃。
那個人不僅告發了花緇,還把她替花緇隱瞞的事也說了。於是,她也被捆了起來,也被當成了逃跑的奴隸,和花緇一樣受盡毒打、額上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