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女人帶了回去。
女人在天門塹下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還那么小,沒了我,他註定活不下去……」
她聽著女人的聲音消停下去,血色在高台濺成一片,靜默片刻,起身準備回去。
卻被驟然響起的嬰兒啼哭聲音絆住腳步。
那孩子氣力十足,哭得響亮。
聲音很吵,像是塔中第一層的鶴群。
……
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停步,將被擺在天門塹高台邊緣的孩子抱起。
環視周遭片刻,選了一個印象中情緒比較穩定的男人,將孩子交給他,並道:「將他養大。」
男人很明顯的愣了一瞬,手中摺扇收攏入袖中,將孩子接過:「敢問使者,這是……」
「是『祂』的意思。」她說。
那是女孩第一次撒謊。
清醒的,無比確定的,對外面的人給出一個並非來自天道的「諭言」。
但天道使者就是天道於此世的化身,天道使者的話就是天道的諭言。那些人無從知曉,自然也無從驗證。
留下這句「諭言」,她回到了塔中。
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神思,不去想這件事情。
鶴聲發現了她的異常,便追著她探問。這探問太過煩人,女孩終於架不住,言簡意賅的告訴了他。
眉目已經長開的少年道:「這有什麼。這樣的事情,我做過許多次了。」
少女愣了一瞬,眉眼中露出很明顯的疑惑。
便見少年湊過來,附在她耳邊低低地說:「我很早就發現了,天門塹下被施以判決的人,並非全然是做了惡事。有許多是,嗯……走投無路,為了生存或者救命,不得以觸犯了規則。他們並非存心,甚至背後可能還有著諸多隱情。」
少女蹙起眉頭來:「規則就是規則,觸犯就是觸犯。」
少年不以為然:「但規則有的時候太過殘酷,完全不容情理,也是不對啊。」
兩人辯論了一場,險些吵起來。
最後以少女自去靜室中禁閉思過,自己懲罰自己為結束。
少年一個人沒有事情做,便將自己從外面世界學來的那些東西仔細研究。
比如用稻草編織兔子和小鳥。
比如嘗試做花瓣形狀的糕點。
再比如跑來跑去追著仙鶴餵那些糊狀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制出來的「食物」。
……
真的很吵。
太過囂張,不懂收斂,總有一日會被發現的。
少女安靜的等待著,期盼那一天的到來,讓「祂」好好的給他上一課。
然而這日來的時候,卻與想像中的有些差別。
她眼睜睜的看著少年進了塔尖最頂上的房間,出來時原本一直存在於眼瞳中的光點暗淡下去,神情變得平靜而溫和。
他性格中生長出來的那些事物,似乎在一瞬間被抹平了似的,變得不復存在。
當她去問他「關於外面的世界」的時候,他也只是平靜的說:「那與我們無關。」
少女心底在那瞬間生出絲縷的後悔。
雖然如今的少年不再吵鬧,但他的安靜,似乎也使那些輕快活潑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鬼使神差的,那一瞬她做出了自己原本不會做出的回答:「不是的。我們是天道的使者,我們指引著他們,他們的世界,與我們息息相關。」
少年眉宇間流露出疑惑。
少女卻沒有就此結束話題:「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她聲音輕淡,卻一字一句的道:「你叫鶴聲,我叫鶴音。我們是天道的使者。」
少年起初不應。他不認同這個名字。
但是少女直接忽視了他的意見,以這個名字稱呼他——反正當初他對她,也是這般做的。她只是還回來而已。
而且……
她可比他安靜多了。
時間久了,少年不得不接受自己的這個名字:「總要有個原因吧?」
少女想了想:「因為你說話像一層的那群鶴一樣。」
少年:「……」
一層的那群鶴每天天不亮就在那裡
叫,吵死了。
但他沒有反駁,他接受了這個理由:「好吧。」
他發現少女似乎在他身上在找什麼人的影子。
不知道是誰,可能是干他這個位置的上一任。
但是在他的記憶里,這個位置上除了他,似乎沒有過旁的人。
……
塔中的日子仍然平靜,日復一日,沒有什麼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