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撿起地上的髮簪,遞到甘杳杳跟前。
甘杳杳一愣,並未伸手去接,「你什麼意思?」
江英道,「我等著你來找我報仇的那一天。」
「但在此之前,」江英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認真,「你得活著,得充實自己,得往上爬,得讓自己有這個能力,而不是像剛剛那樣什麼都不知道,就只知道一味莽撞地往前沖。」
「那是莽夫所為。」江英道,「你可明白?」
這是甘杳杳長這麼大,頭一次聽到別人對自己說出這番話。
從前她聽到的是什麼呢?
「你要學好三從四德,琴棋書畫,做一個柔順大度的女子,這樣以後才能嫁個好夫家。」
「你這看的什麼書?這些書是男子看的,你一個女兒家看了沒用,女德才是你該看的,日後嫁了人才能更好的服侍你的夫君,經營好你二人的夫妻關係。」
「你不需要有什麼能力,只要能討得男子喜歡就行了。」
「我的杳杳這麼好看,所有的男人必將拜在我們杳杳的石榴裙下。」
「……」
等等等等,這樣的話她聽了太多太多,聽得耳朵都幾乎要起繭子了,但她卻沒有感到任何不對的地方,依然照著那樣的規程成長著。
她偶爾會感覺到困惑,但只要一想到父親對她說的那些話,她便強行撇去那些不著實際的想法,隨後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直到……
直到聽到江英的這番話。
她才猛然發覺自己一直以來的困惑是什麼?
是啊!憑什麼她就一定要依附男人呢?憑什麼她不能像他們一樣,成為一個有能力的人呢?
她把江英說的話,一字一句地印刻在腦海里,細細琢磨著那話中的意思,只覺一直籠罩在心頭的迷霧,正在一步步褪去,露出裡面那塊發光的璞玉。
江英一直注釋著甘杳杳,自然沒有錯過她周身的變化,心中還起了一絲莫名的欣慰。
當甘杳杳從沉浸中回過神來時,江英早已不見了蹤影,而簪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她手裡。
她將手裡的簪子攥得緊了些,抬腳越過門檻,便有侍女對她道,「大將軍說了,你可以一直住在府中,不論你想學什麼,需要什麼,都可以去找菀娘,菀娘是府裡面的管事,無論什麼都她會給你置辦妥當。」
如江英所預料的那般,晌午時分,她收到了來自宮中的旨意。
「……大將軍江英飛馳如翼、智謀出眾、軍略過人,立下赫赫戰功,擢其冊封為安王,爵位可世襲罔替,傳之嫡長子……」
王賢念罷聖旨,滿面笑容地望著江英,「恭喜安王了。」
江英接過聖旨,「承蒙陛下聖意。」
「旨意既已傳達到位,奴才便回宮復命了。」王賢道。
江英客套道,「我還想留公公吃個飯再走,既如此,便就不強留公公了。」說罷,江英給了身旁侍從一個眼色,那人匆匆離去。
再回來時,手裡已然是一包沉甸甸的銀兩。
江英接過,不著痕跡地塞到王賢手裡,「公公慢走。」
王賢見此,笑容愈發紅潤,這次總算不是掏了半天,一個子都沒掏出來了。
江英看著王賢離去的身影,眸色漸沉,划過一絲嗤意。
安王?
不過是一個虛職罷了。
不止是江英,其餘幾個兵權大握的將領,譬如衛恆,也被奪了兵權,封為了恆國公,同樣是個沒有實權的虛職,但好在是保住了身家性命,避免了血光之災。
這亦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
吸取了前朝的教訓,李承德絕不會再放任各地形成諸侯擁兵自重的情形。
早間,甘杳杳不顧阻攔,橫衝直撞嚷嚷著要見江英,這件事情被府裡頭不少人都看到了,自然也傳到了江笙的耳朵里。
對於哥哥讓幸夷帶回來的那個陌生女子,江笙心裡是存著一絲威脅感的。
據她所知,哥哥從未有過女人,更別說娶妻,可現如今,哥哥居然帶回來了一個女子。
若只是這樣,倒也不足以令她產生這樣大的不安,但那個叫做甘杳杳的女子,昨日是衣衫破碎得被幸夷帶回來的。
同為女子,當她看到甘杳杳那副不堪的模樣,是同情且帶著憤怒的,她還特意問了幸夷一句,「是誰幹的?」
幸夷的回答是,「是大將軍。」
那一刻,江笙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又怎會做出這等令人不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