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崔青竹被身邊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驚醒時,就覺得情況不對。
他慌裡慌張地起身,那麼明亮的陽光照射到他身上,可他仍止不住地發抖。
即使好多年過去,那一幕也是他不願想起的夢魘。
只見猶如被山壁環抱在懷中一樣寬廣的空地上,挨肩並足地躺著許許多多的人。
近一半的人都是整個身體都蜷在一起,咳得撕心裂肺。
然而他們身邊卻有不少人,挨得那麼近,卻好似一點不受影響一樣,仍然躺著一動不動。
可當崔青竹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些人——雙眼緊閉、雙頰潮紅。且呼吸極為微弱,顯然是已經陷入昏迷。
而更嚇人的是,其中還有一些——即使是有近處的火堆烤著,臉上也泛著青白之色,身體不見任何起伏,四肢也呈不自然地角度僵著。
死了?
這!
這!
這情景!
居然與人們描述的瘟疫場景一模一樣!
爆發了瘟疫!!!
崔青竹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嚇得一個屁股就跌坐到了地上。
將崔大爺也給驚醒了。
一息之後,崔大爺率先抓起昨日崔氏族長接濟的、他們家僅有的小半袋糧食就往外跑。
很快,崔青竹也緊隨其後。
直到那父子倆跑出內凹地好大一段距離,崔馮氏才懵懵地抱著兒子起身。
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嚇到的崔馮氏不敢多做停留,只將兒子的衣物用被褥卷了背到身上,抱著兒子就跑。
等她跑出內凹地,崔青竹與崔大爺已經跑得連影兒都不見。
崔馮氏茫然地抱著兒子站在路口,看著越來越多的人驚慌地跑出來。
其中就有崔氏族長,崔馮氏下意識地就想跟過去。
可崔氏族長視線往她這邊一掃,沒見著崔青竹,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崔氏族長此刻也在一陣後怕,同時特別慶幸他昨晚的決定。
他大兒、麼兒是在外面過的夜,肯定沒染上瘟疫。
他們家!
還能活下去!
看著族長的背影,崔馮氏更加不知所措。
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
好一會兒後,她又看到崔田夫婦倆一臉陰沉地走了出來。
崔馮氏不自覺地又迎了上去。
好在這次崔田沒有避開她,等她走近還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只是這一絲笑容在看向她懷裡的兒子時,就頓住了。
崔馮氏也是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向鬧騰調皮的兒子,居然一直安安靜靜地沒有動過。
她抖著手掰正兒子的臉,手背上一閃而過的濕潤熱氣讓她剛剛掉到谷底的心立馬提了上來。
可緊接著兒子身上不自然的高熱又讓她的心就那麼懸在了半空。
想到內凹裡面,那些再也走不出來的人,崔馮氏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抱著兒子的雙臂也更加用力。
忽然,崔馮氏抱著兒子就跪在了崔田面前,不停地磕頭。
她很想說,不要丟掉她的兒子,她什麼都可以做!她會挖野菜!她會做飯!她會種田!
她什麼都會做!
只要別丟掉她兒子!
可惜,無論她用多大的力氣,也吐不出一個音來。
只能用力磕頭!
「阿田……崔馮嫂子怪可憐的,要不……」崔田的媳婦崔柳氏忍不住幫著求了一下情。
崔田嘆口氣,道:「你非要帶著他也行,不過別離我們太近,芳娘身子骨也不好。」
崔柳氏,也就是柳芳娘淺淺地笑了一下,心中的陰霾也消散了。
她和她男人崔田一覺醒來,先是發現大伯和小叔家壓根沒進那鬼地方。
然後就發現公爹不僅自己一個人默不作聲地跑了,還提走了他們家的糧食袋子。
她一直知道因為她男人是家中老二,她自己又久久沒有身孕的關係,公爹總是偏心大伯、小叔他們。
可她也沒想到,公爹能偏心到要他們死的地步!
要不是他們也被那般場景嚇到,她當時真的,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可就憑剛剛崔田那句話,她忽然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崔族長家其他人不靠譜又如何?她生不出孩子又如何?只要她男人疼她,那就一切都好。
崔柳氏拍拍崔田的肩膀,與其他跑出來的人一道,繼續朝前走去。
崔馮氏也獨自抱著兒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夫婦後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