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脈的存在並不是必須的。在沒有凌脈在的日子裡,他也好端端地,把事情做好、情緒放穩,連面對討厭的人,都能做出微笑的樣子來。
他比以前更好更優秀了。凌脈也是。
凌脈朋友圈裡的高中畢業照連發好幾組,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又結識了新的夥伴。
裴丘沉只存下了那些單人照片,因為不管是跟老師還是同學的合照在他看來一律刺眼。
合上手機後繼續未完成的工作、排演,什麼事情都不會被耽誤,他還是照常在軌道上運轉。
直到周鈺有天說:「不好意思啊你手機界面我看到了,你的特別關注是凌脈?」他說「不好意思」也並不是真的感到抱歉,好笑地看著裴丘沉,「那你為什麼不和他聯繫了?」
「凌脈說你好久都不回他消息了。」
就是這樣才討厭。
所有人都能和你很親密,哪怕過去這麼久,也還能和你保持著聯繫。
而我要的又太多太貪心。沒人能給得起。
「不關你的事。」裴丘沉回答。
「好吧。」周鈺照舊懶洋洋地,「但你最近是不是太拼了點,昨晚大家都休息了你還在舞室。」
「……只是睡不著。」
周鈺點點頭,路過時拍他的肩,「那很嚴重了,別把自己折騰死。」
那之後日子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
凌脈的存在不是必要的。
他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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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那床如何呢。」凌脈說了那麼多,忽然之間又開口說,「我這床有點硬。」
「……那你要過來嗎?」黑暗裡,裴丘沉聽到自己的聲音。
而凌脈歡天喜地地接受了。
「這回我保證不搶你的被子!」他嘴上這麼說,人已經毫不客氣地擠過來,「這床有點小,咱倆抱緊些。」
裴丘沉沒有說話,氣氛卻不是靜默的。
因為凌脈不懂眼色,他會一直說。
「哥,其實我拽著你來鎮上那天心情很煩,一點都不想回公司,我怕面對大家的臉,回去以後又要機械的訓練。我可能從那時候就有點退縮了,訓練很累,等一份遙遙無期的出道名單也累……或許就因為我有這種想法,最後機會果然從指縫裡溜出來……」
「那不是你的錯。」裴丘沉把他抱緊些,好像這裡才是夢境,一醒來睜開眼,他們應該還在沒有衛生間的宿舍里,凌脈還沒長高,還是十六歲。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總是會夢見,夢見練習室、聲樂老師,夢到你……哦還有周哥和衛盼。」
「後面兩個人可以不用夢到。」裴丘沉說。
凌脈驚奇且艱難地抬起腦袋,裴丘沉抱他太緊了,「這還是你第一次對我表達這種意見。」
「以後會更多,你不要被嚇到。」
「除了鬼,什麼都嚇不到我。」凌脈說完又改口,「啊也不是,你走路悄聲無息的,我有時還是會被嚇到。」
「哦我也夢到這裡,夢到在麵館里吃了面,我想多留一會,故意拖延,說要拍照留念,結果你把我強行拉走了……」
「合影,不是拍了嗎?」
凌脈笑笑,「是啊,拍了。」
「所以夢是假的。」裴丘沉的手指輕攏凌脈的發尾,按在他的後頸。
夢碎了,就回到現實,現實里是他們在鄉下一間民宿錄製綜藝,夜晚微涼的空氣里兩個人面貼面望著彼此。
是十九歲的凌脈。他的吻得以落下去,親在對方柔軟的唇瓣上。
三年前也是在這個小鎮上。
已近黃昏,站在街邊,道路上有來往熙攘的人群,凌脈拉住裴勉的手腕,往前踏出一步,說:「走吧,我們去趕車。」
他妥協了,早晚要回去的,逃避也沒用。
「等等。」裴丘沉回握住少年的手,「拍張照的時間還是有的。」
於是匆匆麻煩隔壁糖水鋪的老闆給拍了一張,照片來不及取,凌脈主動說:「勉哥,要趕不及回去了。」
離開時沒有放開牽住的手,就一路拉扯著,在黃昏下拖長兩道影子,以為往後的路也會一直這麼走下去。
裴丘沉那時沒有說,後來以為也不會再說出口。他的不善於表達,陰沉、自我,都阻擋住他更前一步。
時至今日,忽然有了非說不可的理由。
「我也捨不得回去,那是除了你家之外,我第一次到其他地方去。」
一吻過後,裴丘沉與凌脈額頭抵住額頭,「脈脈。」
沒有誰必要存在誰身旁,大家都能各自過得很好很充實。裴丘沉心裡明白,也不停地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