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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表演課60分鐘,他都要忍耐到極限了,偏偏裴丘沉的情緒不對,他時刻注意著,不敢輕舉妄動,要是一下課就溜跑,他是真怕他哥想不開。可左等右等,等不到裴丘沉主動開口,他還是沒忍住先說話了。

很顯然裴丘沉誤會了他,不知道又在腦內演哪門子陰暗小劇場。

凌脈當然不能任憑裴丘沉誤會,馬上就說清楚自己的想法——首先,他想去廁所,其次,剩下的等他回來,他們再好好聊一聊。

回去練習室的一路上,凌脈都在想,他究竟該怎樣措辭,才能讓裴丘沉不陷入自己的世界,鑽牛角尖。

推開那道門,裴丘沉還站在剛才的位置上,沒有挪動分毫,表情里的陰雲久久不散,身體也繃緊著沒有放鬆下來。

凌脈洗過了手,將擦手的紙巾丟進門口垃圾桶,手還是涼的,直接去捧裴丘沉的臉。

指尖的涼意傳導在皮膚上,細膩而輕柔。

裴丘沉終於有了不一樣的神色,抬眸看他。

那雙眼如黑曜石一般打磨的光滑圓亮,沉甸甸墜著情緒。很顯然他不能確定凌脈方才是找藉口離開,還是真的憋壞了……

一想到方才那幕,少年眼裡只差含淚,語氣也是非常的壯烈,他也有些無語凝噎。

凌脈總不會按照他的想法出牌,每次他以為糟糕的局面,都會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打破。

「哥,你能不能放鬆一點?」凌脈湊近一些,那雙淺色的瞳仁里便映出他的倒影。

裴丘沉喜歡看到對方的眼睛裡有他。

「我根本沒有被嚇到,沒你想的那麼脆弱。」凌脈說,「你不要跟我爸媽學,那樣會讓我壓力很大的。」

裴丘沉愣了愣,剛想開口說,凌脈又繼續:「我沒有不能接受,你不能擅自以為我不能接受。就像當初我離開公司,你覺得我們遲早有天會疏遠,所以提前切斷了聯繫,不和我說話一樣。哥哥,我會難過的。雖然我嘴上不說,但我心裡挺難過的。」

凌脈很少談起自己那時的感受,並不是全然不在乎的,只是他的忘性很大,更容易記得開心的事——比如重逢。于是之前的苦便也算不上什麼。好像那些苦積攢下來,就是為了換取此刻的他們。

裴丘沉一張口,便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不行,如果讓經紀人聽到,一定會大發雷霆,特令他近期保護好嗓子,以免耽誤了錄製專輯音軌。

只是現在練習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快近黃昏的日光透過牆壁最上方的窄窗照進來,在地板上,也是一格一格的。

只有兩人聽得見,裴丘沉說:「對不起。」

兩個人之中,明明他才是更為年長的那一個,卻也是最脆弱易折的。凌脈的思想柔韌,而他卻一直靠一口氣、一個念頭撐著,所以如果折斷,也是乾脆地撕裂、毀壞。沒有折中的選擇,只有一個極端與另一個極端。

「嗯,沒關係,我原諒你了。」凌脈說,「你看,一切都可以說開,說開了就好了,說清楚,我自有我的判斷。」

「我本來是想和你說的……我只是怕裴晨洋看到你,又產生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他之前見過你。」裴丘沉按住他的手腕,讓他自己的臉和那隻手更加地貼近,無限貼近,有些時候,他有些可怕的想法,根本不敢告訴凌脈,怕他聽了會害怕、想逃。他不是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他既小氣又睚眥必報,一旦擁有一件渴望已久的事物,便像惡龍守衛寶物般,再不肯鬆手了。「我不想你被捲入這攤爛事裡,之前……我就很後悔,不該帶你去村子裡的。」

他說到從前的事,聲音還是止不住發緊。

「我倒覺得還挺有趣的,除了後來……但不好也是他們不好。」凌脈說,「而且那個時候是我主動要求去的,你不過是受不了我纏著你……」

裴丘沉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凌脈的手在他臉上已經變熱了,他還是不肯放開,固執地握緊在自己的手心裡。

「是的。」他說,「我當時在想,你到底能天真到什麼地步,去了那種地方也一樣笑的出來嗎?凌脈,我是個很壞很壞的人……」

「一般這麼說的人都不壞。壞人才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凌脈立刻接道,「你只是當時很迷茫吧?哥哥,我也懂那種迷茫。你以為我沒有過嗎?練習生里那麼多人,比我優秀的也很多,你就是其中一個,我每次都暗暗較勁希望有哪次考核能夠贏過你。我們都是一樣的,那你會覺得我很壞嗎?」

「不會。」裴丘沉的聲音放輕了,「脈脈,你很好很好。」

凌脈笑了,「對嘛。我也覺得你很好,那麼艱難的日子你都過來了,哥,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好一會兒,凌脈又聽到裴丘沉說:「我本來想,處理完這件事,我和公司的合約也快要到期,我到時就會離開……」

凌脈的手被放開了,手心裡出了汗,在空氣里便涼嗖嗖的,心臟也跟著空一拍。

「但我不知道去哪裡。

「凌脈。

「我和你不一樣,我對舞台沒有你那麼強烈的渴望,之所以繼續站在這裡,只因為我需要有一件事支撐著我,」裴丘沉說,「在你回來之前,我是這麼想的。」

凌脈理解了他話里的意思,狠狠鬆一口氣,忍不住說,「哥,你說話不要大喘氣啊,嚇死我了……」

「其實在裴晨洋最初來找我的時候,我有猶豫過,到底要不要這麼做。結果他爛泥扶不上牆,他媽也一再地縱容他。脈脈,我很嫉妒。」裴丘沉眼睫落下的陰翳被遮擋住,「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她給我買過一個文具盒,是雙層的,前後都可以開,是我期末考試第一名的獎勵,後來被裴晨洋搶走了。」裴丘沉沒有說那個「她」是誰,但也不難猜。裴丘沉叫了她十幾年的「媽」,後來也再難改口叫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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