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抽搐著,哭了好一陣。
顧江漓忍不住想要摟過他的肩,卻什麼也做不到。
小小年紀的他短短几天裡經歷這些,有幾個人能撐下來。
她完全能夠理解,在之後的這麼多年裡,皇帝一直想死的心。
他早就不想活了,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會讓他痛苦。
坐在皇位之上的每一天,都會讓他想起先皇和自己的母妃都把他當做一個工具,他從沒被母妃和父皇愛過。
每一個深夜,他都會在夢中看見那場大火,看見毓妃毅然決然走向火海的身影。
此間二十年,這些記憶都在折磨他,恨不能撕碎他。
之所以沒有選擇自盡,恐怕也是想著,他這個位置是太多人的性命換來的。
他不敢輕易選擇去死,於是只能在這種苦痛中撐著。
顧江漓心口發痛,宛如自己也親身經歷了他這一切。
眼前身形瘦小的小皇帝已經擦乾了臉上的淚痕。
他腳步虛浮地站起來,撿起落在地上的木牌揣入胸口,又端起那碗藥,雙目無神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景和宮。
景和宮之外,雲妃以及好些個大臣都在等著。
雲妃看他出來,面帶喜色地衝上前。
一看到那碗藥根本不曾用過,又發起火來:「為什麼不給你父皇喝藥?!快!重新進去,讓你父皇……」
「父皇駕崩。」小皇帝用著極其冰冷的語氣打斷了雲妃的話。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驚到了,包括雲妃在內,「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雲妃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次。
小皇帝抬起雙眸,直視著雲妃的雙眼,將手中的藥推到她的懷裡,又重複了一次:
「父皇,駕崩。」
眾臣悲泣不止。
雲妃也裝模作樣地跪在地上哭喊起來。
小皇帝不帶表情地略過地上的大臣,一步又一步離開景和宮的大門。
身後悲愴的哭泣似乎與他無關,父皇的駕崩似乎也與他無關。
他只是朝著這條路一直走著,死氣沉沉,毫無生機。
他如同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參與了先皇的葬禮,參與了登基大典,參與了之後的每一次朝政,參與了每一次宮中的選秀。
他不像個活人,更像是個任人擺布的屍體。
呂太醫日日為他看病,給他送來湯藥,無論是安神的,還是治療心疾的,他全都不喝。
他認為自己就該受苦,所以選擇自我折磨。
雲妃與宰相在宮中殺了不少人,一些宮人的屍體也給其他活著的人一個警告。
宮中無人敢談論那場大火,無人敢提起毓妃,無人敢議論先皇有幾個兒子。
他們只知道,這是宮中的忌諱,只要聽話的閉上嘴,不去議論這些,就能逃過一死。
二十年過去,知情的人漸漸都死了,剩下些一知半解的人,都全都當做自己不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