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春的日常,就從自己發呆,變成了看著和尚發呆。
然後開始期待有一天,輪到自己被他下葬、超度。
但其實和尚第一眼就發現荼春的殘肢了,卻並沒有去動。
直到將亂葬崗大半部分的屍體都一一下葬後,才開始真正理會荼春的屍體。
但荼春不樂意了。
「之前你不管,現在你管什麼,假好心的臭和尚!」
她自己嘟囔著,發動自己的怨氣,終於掀起一股風,一股......微風。
和尚的衣擺只是被吹起了一個角,便無力落下。
他正在擺放荼春的屍體,見此突然停下,輕聲道:「阿彌陀佛,施主勿動,小僧待會兒要為你縫屍。」
「嗯?」荼春驚住了,然後興高采烈地撲到他身邊,「你看得見我?你知道我在這兒?」
只可惜之後便未見和尚有別的動作,或是再說什麼話。
荼春在他面前晃了很久,最終確定這人根本看不見她。
那就是因為她的怨氣?
有了這一猜想,她又努力使出渾身怨氣去製造異象,然後......還是一股微風。
甚至比第一股風都不如。
想她身前可是威風赫赫的大將軍,怎麼有這麼憋屈過?
這麼一想,怨氣自然又加重了幾分,荼春乘機掀起了一股大風。
十分滿意。
和尚果然停下手,對著空氣說道:「施主有事?」
風拂過他的手。
「施主是擔心小僧會縫不好?施主放心,小僧這一路走來,見過不少身首異處的屍體,都為其縫好下葬,手上經驗已足。」
然後風便沒動靜了。
不是荼春滿意了,是她沒有力量了。
爆發一次還是很累的。
和尚的手藝的確不錯,甚至堪比宮廷繡女,針線活做得又穩又精細。
用了兩日時間把荼春屍骨縫好了,看起來就跟完整的一樣。
默默看著和尚把她下葬,準備念經超度時,她又開始起妖風作祟了。
這是她專門研究並累計了兩天的成果,效果極佳。
狂風怒號,周圍竹林被吹得颯颯作響,恍若有人在低聲囈語。
和尚站起身來雙手合十,不禁微微提高些聲音,依舊一如既往的溫和:「施主可是有何未了心愿?」
荼春想了想,自己家也沒了、國也滅了,能有什麼心愿。
不過倒是有個希望商國滅亡的願望,但也不能指望這和尚能實現。
好一會兒,地上的落葉被吹成了一個字——酒。
和尚看了看,點頭道:「好,施主稍等。」
然後鑽進自己的小棚屋,拿出了一袋酒囊。
「嘿,這個小和尚,居然還帶酒!犯戒啊!」
竹林「桀桀」作響,十分明顯地表示了她對和尚的嘲笑。
和尚道:「路上救助傷患,須得用酒消毒,故而小僧會隨身帶上一些,施主莫要多想。」
風小了一些。
和尚將酒倒了一杯灑在墳前:「如此,可好?」
荼春一時起了逗弄之心,風吹落葉浮出兩個字——共飲。
和尚搖頭:「小僧不能飲酒,施主莫要開玩笑。」
四周頓時狂風驟起,似有發怒之兆,和尚卻一點也不懼,甚至面露幾分擔憂。
「施主莫要再消耗魂魄之力,如此傷魂,會直接影響你下一世投胎的身體康健,小僧知你並無太多怨念,何必強撐,傷了自己?」
狂風驟然一停,荼春有些發愣。
和尚還繼續說著:「小僧之所以將施主的屍骨留到現在安置,是因為我觀你有怨氣在身,但尚不知深淺,故而念了大半月的往生慈悲咒,為你消除怨念。」
荼春頓時樂了,這和尚原來早就有打算了,還是個聰明人!
微風吹動樹葉,浮現兩個字——名字。
「小僧法號少韞。」
少韞和尚頓了頓,見對方沒有再給出什麼反應,便道,「施主若無事了,小僧這便開始為你念經超度。」
荼春突然想起來自己生前曾埋下的一壺酒,如今她都死了,藏著可惜,不如讓這個和尚挖出來,幫她處理。
風輕輕吹開落葉,緩慢地露出幾個字——地下,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