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求聲漸至不聞,殿中重歸寂靜,皇帝嘆出了連日來不知第多少口氣,朝聞禪道:「這次蕭定方伏法,全靠你定計謀劃,還有駙馬在武原查訪罪證,及時平息叛亂,處置得當,也是大功一件,你的眼光果然沒錯。朕已命人傳旨褒獎,等他養好了傷回朝,再論功行賞。」
聞禪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養傷?他受傷了?」
皇帝驀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趕忙找補:「這……沒事,你先別著急,軍中難免有些磕碰,只是些皮肉輕傷,不嚴重,已經快要痊癒了。」
聞禪點了下頭,沒再追問什麼,但皇帝和陸朔眼睜睜地看著公主的臉色掉了下來,後脖頸一陣發寒,趕緊轉移話題:「北初的傷勢怎麼樣了?」
「多謝陛下關懷,已快要痊癒了。」陸朔道,「眼下武原正是缺人的時候,等武原都督伏法的消息傳出去,臣擔心外族會趁虛生事,因此想儘快動身趕回武原,請陛下恩准。」
皇帝思量片刻,點頭首肯道:「你有這份心,就已遠勝旁人了。」
「從前朕將你安置在武原,是覺得武原最安全,可如今看來,卻是朕錯了。眼下武原動盪,朕這回再派你去,全因你是朕最信得過的人。」
陸朔一揖倒地:「臣必不負陛下厚望。」
「經此一遭歷練,正是『疾風知勁草』,」皇帝欣慰地勉勵他,「你有勇有謀,長於武略,是將帥之才,日後功業必不遜於乃父。」
陸朔:「謝陛下……」
他謝到一半,忽然發現皇帝正偷偷給他使眼色,於是這位將帥之才很懂事地說:「臣到武原後,一定徹底整頓軍中風氣,派人嚴密護送,保證讓駙馬安然無恙地回京。」
皇帝:「好,好,你辦事一向可靠,有你這話,朕也能放下心了,是吧阿檀?」
聞禪面無表情地看了陸朔一眼,用冰涼的語氣漫不經心地敷衍道:「嗯,是吧。」
陸朔:「……」
皇帝:「咳咳……」
陸朔趕緊道:「陛下若無別的吩咐,臣等便先告退了。」
好歹給皇帝留了點喘息餘地,二人出了雲芝殿,陸朔覷著公主的臉色,一時心想公主情緒波動的這麼明顯,看來對駙馬用情很深;一時又懷疑她平時看著也不像是這樣的人啊,會不會是故意演出來糊弄皇帝的?
斟酌半晌,他絞盡腦汁擠出一句安慰:「別太擔心了,人還活著就好。」
「……」
「說話真吉利啊,陸將軍。」聞禪,「要麼回去跟烏鴉商量商量,把她的代號讓給你吧。」
陸朔覺得自己比啼血的杜鵑還要冤屈,完全是代裴如凇受過:「裴公子文官出身,卻能以雷霆手段快速控制武原軍,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不至於以身犯險。」
「豈止是『有本事』」聞禪冷笑,「他本事大了,跟你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呢。」
陸朔:「……」
遭殃的池魚乖乖閉上了嘴,決定到了武原也不告訴裴如凇他試圖隱瞞的事已經被老丈人捅破了天。
聞禪倒不是單純地氣裴如凇沒說實話,反而有種沉甸甸的懊惱堵在胸口。她先前還擔心裴如凇會過度輕信前世,現下看來,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裴如凇一直沒有消息傳回,聞禪只當是他身份隱蔽,不便頻繁傳書,後來接到報平安的信件,便順理成章地相信並且放下心來,從來沒考慮過別的可能。裴如凇大概給皇帝送了不止一封密折,並且求皇帝幫他瞞著自己,他遲遲沒有傳書,想來是傷到了手臂,或是傷勢重到無法提筆,如果讓別人幫忙,聞禪一看字跡不對必定會起疑,所以只能裝作山遙路遠、音書難傳。
世事幽微,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們眼下面對的早就不再是前世,聞禪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自己,時時警惕,卻對身邊唯一重生的裴如凇產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所以說全盤信任未必是好事,很容易弄成燈下黑。前世陸朔的教訓她沒能親自領會,今生果然就在裴如凇身上翻了車。
思及此處,聞禪又回頭瞪了陸朔一眼。
陸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