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聞禪負手立在屋檐下,夏夜月光照得中庭一片雪白,她的身影卻半掩在陰影里,簡潔明了地道:「聖躬違和,用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傳遍京城,在陛下養病期間,你務必守好宮門,不許任何人私闖宮禁。另外——」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小心提防左驍騎軍。如果真出了亂子,不管作亂者是誰,哪怕是陳殷舉旗反叛,也一樣可殺。」
那尾音飄落於空中,輕而冰冷,可字句里凜冽的殺氣卻猶如寒鋒出鞘,令人膽戰心驚。
衛雲清心神俱震,不由得抬眼望向持明公主,也許是察覺到他的猶疑,聞禪輕輕地笑了一聲,一掃先前的冷峻,像是隨口安撫:「不用顧慮那些有的沒的,你只要安安穩穩地效忠陛下就行了,誰也挑不出你的錯處。出了事我來扛,天不會塌的,放心吧。」
不管她的承諾是發自真心還是出於安慰,此時此刻,她能說出這句話就算是賢明的主上了。衛雲清垂首低眉,沉聲應道:「末將遵命。」
次日早朝,梁絳陪同聞禪到殿中宣旨,稱皇帝偶感風寒,臥病休養,罷朝十五日,軍國機要大事交嘉運殿商議後,由持明公主轉呈皇帝決斷。
梁絳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到地上,朝堂上當場炸開了鍋。源叔夜作為百官之首,第一個站出來詢問:「敢問殿下,聖躬抱恙,陛下為何不召臣等入內宣諭,不讓諸皇子后妃侍疾,僅令殿下居中傳達?只是區區風寒,陛下不至於連眾臣的面都見不得了吧?」
「陛下需要靜養,他若能在病床上挨個兒見人,那和上朝有什麼區別?」聞禪不緊不慢地道,「源相不用在這裡暗示什麼,只是區區風寒,罷朝數日,眾卿只管安分守己,做好分內之事,待陛下身體好轉後,自然一切恢復正常。」
源叔夜狐疑地盯著聞禪熬了一夜、略現倦意的面容,心中瞬間轉過萬千念頭,寒聲道:「臣求見陛下!如今儲君之位空懸,陛下未有明旨下發,僅憑口諭不足取信,臣要親眼確認陛下的安危!」
聞禪捏了捏鼻樑,似乎很無奈地道:「源相是從哪兒聽了什麼捕風捉影的消息,連裝都不裝一下就往儲君的事上扯。怎麼,你是在期待什麼嗎?」
源叔夜驀然色變:「臣絕無此意,殿下不要血口噴人!」
聞禪冷冷地盯著他:「陛下的口諭你不信,我站在這兒解釋你也不信,陛下養個病還要徵得你的同意?源相,我敬你是兩朝元老,容忍你當眾胡亂揣測,但你今天非要跟我較這個勁的話,可別怪我年輕氣盛,不念舊情了。」
「來人!」
早在殿外候命的禁軍副統領陳殷聞聲而入,朗聲道:「末將在!」
如同一百隻鴨子被同時捏住了嘴,混亂的朝堂內霎時一片死寂。
如果說一開始只有梁絳出來宣旨還有人敢跳出來質疑,那麼現在禁軍副統領光明正大地聽從持明公主調遣,足以證明整座皇城都已落入聞禪的掌控之中。
不管皇帝是真的病重難起,將政事託付給了持明公主,還是持明公主用某種手段控制了皇帝,得禁軍者得天下,刀架在脖子上,他們這些柔弱文臣已然無法再反抗了。
源叔夜面色幾變,最終死死咬著牙,忍氣吞聲地服了軟:「臣……謹遵聖諭。」
眾臣跟著他一起跪地,齊聲道:「臣等謹遵聖諭。」
「今日之事,還望諸公謹記在心。」聞禪居高臨下地俯視群臣,淡淡地道,「若有誰還敢在背地里妄議國事,妖言惑眾,那就只能在大理寺的案卷上再會了。」
第80章
定計
「持明公主簡直欺人太甚!她這明擺著是借陛下生病的機會獨攬大權、把持朝政, 若放任她這樣下去,那越王殿下以後還有什麼指望!」
大朝會散後,幾位親近越王的朝臣自發聚在源叔夜府中, 一同商量對策。越王的親舅舅郁知節忿忿不平, 在那拍著桌子罵人, 被公主當眾撅回去的源叔夜卻滿面沉凝, 一言不發地坐在書案後出神。
郁知節見他不表態,不屈不撓地在旁邊繼續拱火:「源相年高德劭,陛下待您一向十分敬重, 可持明公主竟然當庭對您出言不遜,如此驕橫恣睢, 怎麼能放任她掌握權柄?源相,如今朝中群龍無首, 百官都看著您的眼色行事,這時候要是不殺一殺持明公主的威風,以後朝廷還不知道會被她禍害成什麼樣子!」
源叔夜忽然抬眼問道:「你剛說持明公主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