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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蘇跟他互相點點頭,就走去了常坐的最後一排角落,在班裡他也是這個座位,不會影響別人。

海景在長排的車窗上流動著,地勢漸高,總體舒緩,琅環島難開的是中部崎嶇的的山地,而他們正在平緩的坡地向鎮西南進發。

車上乘客不多,年輕人只有唐蘇一個,周末的清晨,學生都忙著補覺。

一對老年女性坐在唐蘇前方相隔三排的地方,振奮而緊張地私語,琅環鎮是個遺世獨立的小海島,意味著只要發生一點兒不尋常的事件,就會立刻成為整個鎮民的談資——

「海螺山上的海公子廟塌掉了,兆頭不好。」

「海公子像也塌了一半吧?」

她們聲音壓得更低:「不,我兒子去看了,神像缺了一半。」

「缺了一半?」

「嗯,連碎片也沒有,我兒子說像是被什麼吃了——」

到站廣播壓住了這段私語:

「噴泉廣場到了,請拿好隨身物品,先下後上,注意安全,祝您旅途愉快!下一站是……」

唐蘇起身走去洞開的後門。

廣播女聲再用英文念過一遍,唐蘇已經蹦下公交後門的三層台階,繁華的商業區在眼前鋪展開來。

站點冷清,沒有要上的乘客,37路象徵性地等待兩秒,啪啪收攏門扇,引擎震顫一下,揚長而去。

唐蘇多看了一眼37路的背影,後排有扇車窗爬出一點兒鮮綠色的水藻和蘚類植物。

那是唐蘇坐過的位置。

唐蘇轉過身,沿著長春花街往琴行的方向緩緩走去。

噴泉廣場

海鷗盤旋著,機警地盯著廣場,一副主人翁的姿態,一旦遊客拿著食物路過,它們會落在遊客身畔,爭搶食物渣滓。

更壞的海鷗會用鋒利的鳥喙霸道地從遊客手裡搶奪食物。

所以唐蘇從來不在這裡買吃的,他站在空曠的噴泉廣場向海的方向眺望,海平面要比地面高不少,讓琅環島像被蔚藍色描了邊,海鷗在遠處錯落的礁石上拉了不少乳白色鳥糞。

唐蘇深吸一口,除了尋常的海腥味,他嗅到很多豐富的氣味從海里散逸出來,一縷一縷地交織,侵入這座被海包圍的島。

唐蘇抿出一點兒微笑,踏進了浪聲琴行的門檻。

琴行里分樂器和培訓兩個部分,一層展覽廳的牆壁掛滿弦樂,有吉他貝斯提琴,也有民樂,豎立在牆壁的箏像群靜默的棺材,因為未上雁柱,琴弦都沒精打采地松垮著,唐蘇穿過亮黑的立式鋼琴,走進右手邊鋼琴教室,靠牆左右各擺六架鋼琴,牆壁塞了隔音棉,地板鋪著木紋樣吸音地墊,最里處一條樓梯通向二樓的弦樂教室。

所以唐蘇只需要呆在鋼琴教室,就可以好奇地觀察到那些背著樂器盒、被半生不熟的琴技粉飾著、去二樓上弦樂課的學生,背著琴箱能令每個路人都知道他們在學樂器,卻並不知曉他們的技術高低,這會讓背著樂器的孩子看起來都有點兒大師範的耍酷派頭。

唐蘇覺得很有意思。

鋼琴教室的實木門板被一隻修長穩健的手推開,緊接著走進來一個白皙的、有點懶散、髮型認真打理過的高個男孩。

他一隻肩膀挎著吉他包,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是唐蘇覺得二樓最酷的學生,因為舉止不刻意,所以並不討人厭,反而會招惹來一些曖昧的視線。

唐蘇覺得他和牧哲算一類人,十分引人注目,而且他們都不大搭理人。

男孩一進教室就立刻感受到唐蘇觀察的視線,他跟唐蘇對視了一眼,每次來唐蘇都這樣盯著他,起初覺得冒犯,但次數多了,男孩開始會對著唐蘇點點頭。

今天男孩甚至對唐蘇多說了一句話,聲線也懶,帶著男孩向男人過渡的顆粒感:「今天學什麼?」

唐蘇愉快道:「莫扎特吧?」

男孩「嗯」一聲,對唐蘇勾勾嘴角,轉身上二樓去了。

第6章 白藺

白藺覺得唐蘇挺可愛的。

白藺在碰見唐蘇之前聽同學說過唐蘇挺多閒話,比如隔壁班的轉校生有皮膚病,每天出汗多到嚇人,全身黏糊糊,被他碰到連衣服都會沾到髒東西。

白藺聽多這種閒話,自然而然地將唐蘇腦補成一個每天排出巨量汗液、不怎麼注意個人衛生的超重肥宅。

直到他和高二1班一起上了一次體育課,白藺在操場看見那個蹲在沙坑角落,用小樹枝一樣的手指撥拉沙礫的男孩,白藺非常意外,他其實暑假在琴行見過唐蘇,唐蘇不僅不是超重肥宅,還纖瘦得過頭,強烈的日光打在他身上,有種脆弱不堪的樣子,很白。

白得像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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