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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哲一隻手摟著唐蘇的前胸,一隻手在唐蘇後背上輕拍著,貼著唐蘇的耳畔問他:「別生氣,唐蘇很乖,你不想當乖孩子麼?」
唐蘇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不過不像他這個體型能發出的動靜,像一頭野獸粗重嘶啞的吐息。
唐蘇在牧哲面前生氣過三次,第一次牧哲眼睜睜看著唐蘇弄得幾大塊礁石七零八落解體,只是因為海浪把唐蘇撿的貝殼、石頭一股腦全捲走了。
唐蘇破壞完礁石,就像什麼也不記得,要牧哲陪他一塊去買東西吃。
牧哲一直納悶唐蘇對他暴露出很可怖的一面,他還是沒能狠下心遠離唐蘇,每天做著和唐蘇斬斷關係的計劃,可唐蘇一給他桌兜塞張約會紙條,他就像個提線木偶似的屁顛顛去了。
唐蘇對一切感興趣的東西占有欲都大得可怕,他一面可以脾氣好到任何人嘲笑他欺侮他不還口也不記恨,一面又絕不允許喜歡的東西出現任何計劃以外的差錯。
唐蘇只是想保護好每一樣在乎的東西。
唐蘇只是沒法處理好自己的情緒。
他難道能責怪他嗎?
牧哲在濱海公園老舊的路燈下幫唐蘇揪眼球里的血肉花時,唐蘇製造的異常已然達到登峰造極,一切都瘋狂了,連空氣不正常,牧哲那時卻想,假如某天唐蘇情緒失控,害了人,他恐怕還是會像現在一樣泰然自若,做唐蘇的幫凶。
唐蘇第二次生氣,是被遊客故意踢壞了唐蘇用沙子堆的房子。
「不就是沙子堆的?哈哈哈哈多大了玩這個,回家找你媽媽去!」
唐蘇立馬像對待李之健那樣,跳到遊客身上,想把他的腦袋按進沙灘裡面。
牧哲抱起唐蘇分開他們,想盡辦法讓唐蘇冷靜,他明知道自己也可能被唐蘇撕碎。
他不停地不停地跟唐蘇說話,沒想到成功讓唐蘇安靜下來。
牧哲渾身冷汗,卻想著唐蘇其實很好哄,唐蘇從不像中年人隨隨便便就可以向晚輩發泄情緒,也不像同齡人尖酸刻薄標新立異,唐蘇一直都是溫和的,可老有人故意惹唐蘇生氣。
第三次,就是現在。
牧哲不停地跟唐蘇耳語,他自己也不記得到底跟唐蘇說了什麼,唐蘇在他的聲線里,一點一點冷靜下來。
牧哲看到站在一旁的白藺的臉色很難看,就像剛剛他在籃球場外盯著他們那樣難看。
可牧哲覺得他和白藺之間其實不會存在贏家。
誰能擁有得了一隻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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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
唐蘇、牧哲、白藺、楚昔西扎堆站在班主任錢秀秀辦公桌旁邊,錢秀秀是個戴銀絲眼鏡的小個子中年女性,眼睛不做表情也笑眯眯的,教數學,面相聲線都很溫柔,但作業留死多,她不會隨便發泄情緒,綿里藏針,學生最怕犯錯被她逮住。
當事人之一李之健不在此列,因為他打死不肯跟唐蘇呆在一間屋子,李之健表現出的精神崩壞讓老師都有些忌憚,為了李之健的心理健康,他們並沒有把李之健叫進辦公室。
楚昔西是主動留下的,她軸起來像小驢子,誰都拽不走,怕老師刁難唐蘇,非要留在辦公室當「證人」。
錢秀秀指責楚昔西:「唐蘇傷害了同學是事實,你再為他說話也改變不了。」
楚昔西:「李之健說我是瘸子!唐蘇生氣為我出頭才教訓他,再說唐蘇什麼也沒做,他只是坐在他身上嚇唬嚇唬他,不應該處罰唐蘇!李之健先來找事,他活該,欺負人就要付出代價!憑什麼處罰唐蘇?」
唐蘇盯著腳尖,默不作聲,在摳手指頭。
白藺看不得唐蘇被人教訓,即便唐蘇凶起來像個小怪物,白藺還是想護著他,白藺一把將唐蘇拽到自己身後去,冷著臉跟錢秀秀說:「李之健是我揍的,他家長來找事,您讓他們找我,有什麼處罰都罰我吧。」
錢秀秀笑眼反而一股冷涔涔的涼意:「你真仗義,白藺,那麼多眼睛看著唐蘇傷害李同學,讓你一句話就顛倒黑白了?」
白藺一臉「反正誰來我都這麼說」,楚昔西偷偷用拳頭砸了砸白藺的胳膊,給白藺比出一個大拇指,視線滑過牧哲時,又大變臉,給牧哲翻了個不留情的白眼。
牧哲知道楚昔西看不爽他把唐蘇藏著掖著,不過他也不生氣,現在半路殺出個白藺,牧哲想明白了一大堆東西,那些糾結的、擰巴的想法全部從牧哲身上消失了,他意識到他根本就不可能斬斷和唐蘇的關係,唐蘇去找別的男孩女孩,只會讓他嫉妒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