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哲開了口:
「你應該聽鎮裡人傳過,我家裡有個祠堂吧。」
白藺:「嗯。」
牧哲:「我家祠堂不只供著牧家祖先的牌位,其實我們供著一個沒有命名的海神,祂的畫像掛在享堂最中央,寢堂里也有一尊祂的神像,祖先的牌位就像祂的信徒一樣擺在祂四周,我從小就要在祠堂里祭拜祂,等我成年以後,繼承家業,也要把這個傳統傳遞下去,讓我的後人繼續祭拜祂,所以說我們是祂的信徒也沒錯。」
白藺眼眸顫了顫,盯著陌生的唐蘇。
「為什麼要供一個沒有名字的神?」
牧哲忍不住用嘴唇蹭了蹭唐蘇的魚鰭,那薄如蟬翼的尾鰭在牧哲臉上刮弄著,抹出濕亮的水痕。
「我們不能給祂起名字,神就是神,不需要人來命名,沒有祂,牧家不會發跡,我的父親、爺爺和我說過很多關於祂的事,雖然可能大多都在誇大其詞,但如果你從剛識字開始就被大人灌輸這種東西,你也會變得像我一樣。」
白藺犀利地破題:「你們供著唐蘇?」
牧哲低笑起來,笑聲有種解脫感:「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一直一直對唐蘇出現不正常的情緒,因為我從小就喜歡他了,喜歡到他出現在我身邊,即便沒能認出他還是會迷戀上他的程度。」
白藺倒胃口:「別對唐蘇這樣行麼?他什麼也不懂!」
牧哲沉吟:「他是很天真,不過我也知道他在故意捉弄我們,他覺得看我跟你爭風吃醋很有趣。」
白藺眉宇間隱著怒意,但沒說什麼。
牧哲回頭盯向白藺:「所以你呢?你怎麼想他的?你難道沒有想我想他的那些東西?」
白藺耳根燥紅。
躲開牧哲的眼睛:「夠了,唐蘇只是我們的同學而已,瘋子,你不要表現得像個有病的邪教徒一樣行麼?去更衣室用他的浴巾給他擦,他不能帶著這條尾巴上課。」
牧哲重新盯回唐蘇身上,如果說唐蘇在露出這條尾巴前,牧哲還會藏著掖著偽裝一下正人君子,那麼現在他連裝都不想裝了,眼裡溢滿了露骨的感情,他盯著唐蘇的尾巴看個不停,每片鱗片都想要看清楚。
「唐蘇……你現在的名字叫唐蘇,你為什麼來琅環島?是來看看我們牧家麼?我們供奉你很久了,我爺爺,爸爸,都沒有機會像我這樣抱著你,我們知道是因為你曾經徘徊在琅環島附近,為小鎮吸引來很多魚群,讓那時的鎮民每天都能得到大量漁獲,沒有你我們不會擁有如今的家業,你為什麼又離開了?知道麼,海公子這種老鼠一樣的東西趁你離開狡猾地占領了你的地盤,我們抗拒不了它,只好在海螺山頂給它修了一座神廟……不過你已經把它吃掉一半了,對麼?」
白藺聽得火大,趁牧哲疏於防備,把唐蘇一把搶回來,抱著往出走。
「不好意思,他是他爸媽帶到琅環島上的,跟你們牧家沒有半毛錢關係,跟你爺爺太爺爺那種老頭子更沒有關係。」
白藺看到唐蘇的腿已經被牧哲擦出一些輪廓,中間陷下一條縫隙,鱗片和肌膚混淆在一起,能看到水膜里包裹著腿的結構。
白藺心想:「……水完全擦乾應該可以讓他的腿回來。」
唐蘇也用尾鰭緊緊包裹住白藺的脊背,白藺感覺穿透背心的濕涼,一種被超現實生物觸碰的過分真實的觸感,讓白藺起了一身驚慄。
……他真的抱著一條人魚。
白藺苦澀地:「你的腿變回來,你能也變回來麼?」
唐蘇冷冰冰地抬眸望著他。
牧哲已經站起身,白藺不客氣地使喚:「你出去看一眼,他們基本在淺水區上課,洗手間和更衣室離得不遠,如果附近沒有人我抱著他跑出去,你幫我打掩護,他現在有一些腿的樣子,跑快應該沒有人能看出來。」
牧哲依言打開門,沿著過道走到洗手間正門,探頭望了一下。
白藺審慎地觀察著牧哲的一舉一動。
他看到牧哲肢體變得僵硬起來。
「……怎麼?」
牧哲轉過身,面上的癲狂著迷被一種冷水一樣的恐慌沖刷乾淨了,他神色近乎空白,喃喃道:「外面……不是我們的泳池。」
白藺擰起眉心:「你真瘋了?!你在說什麼?」
牧哲:「我說了,外面不是我們的體育館,記得那天那輛古怪的37路車莫名其妙開到鮫人崖上麼?現在跟那時情況一樣,這個洗手間連通的不是原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