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给王姮姬改名为郑蘅,摒弃“王”这令人憎恶的姓氏,干干净净做他的妃子,一切从头开始。
王姮姬却冷冷道:“陛下,臣妇为罪族之女,不宜住在宫中。既然陛下不答应交易,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臣妇出宫,无论是生是死臣妇都要以家主的身份葬在王家祖坟。”
司马淮一怔,心口犹似堵了沉物,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微寒厉,“蘅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固然不屑于做逼迫臣妻的龌龊事,可毕竟这是在皇宫,她的命运他说了算。
“你被家族洗脑太深了,琅琊王氏除了束缚你利用你,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处?”
王姮姬不卑不亢,脊背越发挺得坚直。害她琅琊王氏满门的仇人,她必不会委身屈就。无论王家起兵是对是对,是忠是奸,她都会无条件向着王家。
交易既崩,她与司马淮无话可说。
“请陛下允臣妇出宫。”
她面色苍白,寒如铁石的心防,声声字字地重复着,“臣妇要出宫。”
司马淮强抑凛意,目光笼罩着她,很难受,指骨几乎捏碎,若其他嫔妃这般放肆早就被打入冷宫永不翻身了。
“蘅妹,朕不会眼睁睁养着你重跳火坑的,回王氏的念头你就熄了吧。”
“朕先回勤政殿了,你好好想想清楚,朕晚上再来看你。”
他说罢拂袖而去,叫人将殿门紧锁,留王姮姬一人在昏暗的殿中。
形同幽禁。
第111章请罪
王戢兵变,夹在其中最难做的是郎灵寂。
他入朝数载,政绩斐然,素有虚灵的胸怀,清流浩荡的士风,神仙一流的人品,不追名逐利,素有忧国奉公之名。执政期间颁布了优容豪门贵族的政令,奉行无为而治的基本国策,广受权贵阶级爱戴,在世家中地位极高,甚至有人把他比作周公伊尹一样的贤相。
他凭自身学识风度本有机会成一代千古名相的,然而王戢起兵,使他备受皇帝打压,蒙上了篡逆的骂名。
篡逆是历朝历代当诛必诛的大罪。
琅琊王氏将满门抄斩。
眼下的郎灵寂并不具备保护琅琊王氏的条件,一来他手无兵权,二来他遭贬谪削爵,本身也是阶下囚。
皇帝一旦下令灭门王氏,司马玖的禁卫军立即会倾巢而出。郎灵寂谋算再精密,布局再牢靠,在绝对武力面前如螳臂挡车被碾压得灰飞烟灭。枷板和绳索套在身上押赴刑场,神仙也难逃一死。
郎灵寂当真落魄了。
众人皆等着郎灵寂的笑话,瞧他如何做困兽之斗。
郎灵寂却直接选择了放弃。
清晨,露水沾湿了草木,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缭绕在建康皇宫之上。
他选择以代行家主的身份带着琅琊王氏满门老少来到皇宫外,褪去朝服,诚惶诚恐,对皇帝做出一副诚恳请罪的姿态。
冬阳下,郎灵寂墨长的发以荆条挽住,素色白绢衫子,在最前戴罪。
他的身后是琅琊王氏满门珠玉,在京为官的子弟共计五十五人,有男有女,皆是王家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戢谋反,琅琊王氏并不知情,愿负荆请罪自证清白!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位昔日权亢人主的琅琊王竟这般放下身段,领着阖族屈辱地向皇帝求饶,看来这一局皇帝是赢定了。
西风起,皇帝司马淮站在高高的露台,掌腹攥得嘎吱直响,眉心疼得厉害。
郎灵寂来跪地请罪,他非但无一丝一毫欢喜,反而有种大势去矣的懊恼感。
可恶。
他料到郎灵寂轻狡万端,刻意把各种条件限制到最严,移郎灵寂出中枢,隔绝王戢,夺走王姮姬,贬谪王氏子弟……没想到郎灵寂还能以新的角度破局。
孙寿说得没错,郎灵寂不死天下永无宁日,他这皇帝也永无宁日。
他本即将下令将琅琊王氏满门抄斩,郎灵寂忽然演这么一出,占尽舆论,隐晦巧妙地保护了琅琊王氏。
橐橐脚步声传来,翰林院秘书丞河东裴氏裴锈觐见,道:
“陛下明鉴,琅琊王带领琅琊王氏不眠不休在皇宫前跪了数日,足可见王氏忠心。郎灵寂本人更是玄儒双修,笃信儒家信条,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明辨忠奸,赦免无辜的王氏族人。”
裴锈手中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疏,世家大族联名上表为王家求情。
河东裴氏是北方著姓,他们的态度几乎就代表了所有士族的态度,
所有士族都站在了琅琊王氏这一边。
司马淮眉心俨然更痛了。
郎灵寂倒成笃信儒家的忠臣了?
儒家惯来重视君臣父子秩序,从前司马淮据此收拢君权,以儒家拿捏、法家锁喉的方式拿捏别人,如今竟反过来被人拿捏。
朝中文武百官本就倾向于琅琊王氏,郎灵寂又先一步带族人做出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弱者模样,占尽道德制高点,让他这皇帝如何再下诛杀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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