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終於收拾排場。我知道附近有座養蜂場,想看個新鮮,由一行人簇擁著, 移至養蜂場的涼亭休息。趁眾人熱鬧談論,自己拿冷水潑了潑臉。單立跟過來,也洗了臉,又幫我重新戴好鳳冠。我有好幾隻鳳冠,這頂鑲紅石的有些重,應該戴那隻金絲繞的。是單立說紅瑛冠配落霞帔,一定要我戴這個。他總喜歡我打扮得漂漂亮亮。
莊頭捧著兩盞蜂蜜水,笑臉說:「娘娘,喝口水吧,這水香甜又清爽。」
我便問問下午還安排了什麼儀式。
這時正好跑來幾個玩鬧的孩子,大概是此地農戶家的,年紀很小,聞著香味就跟過來。
韋伯林稍稍靠前,對我笑道:「下午原安排去磨坊,請陛下推一推磨。娘娘是跟去呢,或者歇在此處?這裡的婦人預備搖蜂漿,孩子們盼了很久,都等著吃呢。」
如何搖蜂漿?原來有一排木桶,外置一把手,內裝小齒輪。刮下黏乎乎的蜂塊,在桶里碾成稠液。那幾個孩子就蹲在木桶邊,烏溜溜的眼珠瞪著底部出水口,好像等待著瓊漿玉液。
我覺得有趣,想留在這裡,揮手招呼莊頭:「請人教教我,怎麼擺弄這個?」
莊頭家的女人連忙阻攔:「不成不成,弄髒了娘娘的裙子。」
韋伯林卻叫那些孩子朝我行大禮,有意言說:「娘娘慈愛天地,惠顧子孫。哺育呵護稚童,原是皇后的責任。一碗蜂蜜算什麼,娘娘還要教孩子們識字明理呢。」
我臉上笑吟吟的,沒有否認。陪單立吃點東西,就催他去磨坊。一群人有跟去的,也有留下看的。挽起袖子,試了幾下,那原料漿塊實際很重,沒幾下就覺得搖不動。這時有人撥弄蜂窩,突然迎面撲來幾隻活生生的蜜蜂,我正專心使力呢,給嚇得險些閃了腰。
韋伯林忍住笑,叫婦人端水給我洗手。他們這夥人,心裡老對我有成見,見我出丑就高興了。擦完手,他又慢慢套問九鹿山莊的事。雖然表面上不問內廷,他心中卻了如指掌,提及子嗣得來不易,勸我珍惜這股血脈。
眾人皆呼:「娘娘,請以江山為重。子嗣延綿,江山才得以延綿。」
好不耐煩,給這些梗著脖子,講話抑揚頓挫的人教育。
韋伯林見狀,又勸說:「娘娘也該多眷顧母家,雍州世家與皇脈共依共存,人丁興旺才是長久策。」
抬起頭,他的表情倒真誠。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九鹿那個夜晚,它不需要你的血。他們不需要南宮世家的血了。雖然時值盛春,滿眼香蕊粉蝶,總有日落秋風起的悲涼。
恰好幾位老臣圍坐一圈,地上匯聚了長短各異的影子。
我踱步而過,鳳冠的金墜子清脆作響,迎風輕嘆:「許多事只能順從自然。長河向東入海,翻山越嶺,大浪淘沙,順者昌逆者亡,無可奈何接受天地的安排。」
眾人沒有聽清,溫柔的春風很快捲走這些話。
何紅山坐於一旁,此時笑道:「娘娘,臣府上有門遠親在蜀地,那裡的老表姐想認女兒。不如請白姑娘認個親再入籍,有名有姓,將來不累及皇家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