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自己心虛,不大敢看謝妙跟了了,她已做好被審判的準備, 誰知這兩人誰也沒問,最後還是莫忘自己訥訥道:「你們……沒有什麼話想問我嗎?」
謝妙從身上摸出手機想查看自己現在身處的位置,隨口答道:「人與人相處是需要點距離感的, 我其實能理解你說謊的原因。」
以當時謝妙對原文情節的憤怒,要是那會知道李明蘭就是作者莫忘, 她很可能會當場發飆。
莫忘把目光投向遠方,她看天空也看高山,低聲說道:「不是的。」
「嗯?」謝妙不解, 「不是什麼?」
「……不是因為害怕你們會生氣, 或者是怕自己被罵, 挨揍才撒謊自己是讀者的。」
人類生來具備說謊天賦, 而說真話需要勇氣,真話的每一個字, 舌尖都要滾過銳利針刺。
莫忘的手垂在身側握成了拳,像是想抓住什麼:「……是因為羞恥。」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莫忘一直覺得筆下創造出的人物沒有實體沒有靈魂,根本不存在,她寫她們,寫她們美麗寫她們悲情,寫她們為愛奉獻香消玉殞或終身孤老,有時寫著寫著,情到深處,連她自己都會為筆下的角色流淚。
她認為自己分得清虛擬與現實,分得清文字與真人,誰會因為看了一部動畫,或是讀了一本小說,就去犯罪?更何況她寫得也不是什麼嚴肅文學,何必上綱上線指責她對女主角過分殘忍?
沒有啊!她明明寫苗小草善良真誠,並且讓苗小草歷經磨難後獲得了最終幸福,這難道還不能證明她身為「母親」,對「女兒」的愛嗎?
她真的沒有不愛苗小草,否則怎麼會給苗小草配整個故事裡最英俊最優秀的男人?雖然說兩人之間誤會重重磨難多多,可男主角最終認識到了錯誤,用餘生來補償深愛女主角,這不是很令人感動嗎?
莫忘不能理解看小說代入現實的讀者,尤其是謝妙這種既不喜歡又非要看下去的。
文字怎麼能代表作者的想法?莫忘昨天寫了單純善良的女主角,今天就在寫利慾薰心的女主角,昨天的女主角閱盡千帆歸來仍是純潔處女,今天的女主角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吉普賽女郎,明天她還可能寫對男人毫無興趣的鋼鐵直女——她純粹是想寫不一樣的角色,大為迥異的性格以及各式各樣的情節,僅此而已。
莫忘沒有受過什麼情傷,家庭學業跟事業都還算不錯,她身在樂園,體會不到痛苦,最悲傷不過是筆下女主角被傷害時,為其留下兩行真情實感的熱淚。
哪怕她進入自己筆下的故事,也依舊過得很幸福,成熟穩重又專情體貼的丈夫,聰明帥氣優秀出眾的兒子,她被這兩個男人寵成公主,年過四十仍然美貌驚人,簡直是人生贏家。
如果沒有戚如故,沒有苗小草的話。
直到她看見苗小草,開始逐漸自美夢中醒來,意識到文字世界被現實化後所呈現出的殘酷景象……苗小草啊苗小草,她不是一根無人憐愛的雜草,她是一根刺,是一把劍,是一面撕下「分得清故事與現實」畫皮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