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守住這份祖業,簡樸榮死活不肯答應交出地契,哪怕兩條腿從膝蓋被砍斷也咬死不願意,債主便帶著人當著他的面將簡伏丹的父親切掉了十根手指頭,又打去大半天命,之後簡伏丹的父親沒能熬過去便死了。
造船廠雖沒搶走,卻也被那群惡人砸了個痛快,裡頭值錢的東西全叫拖走,最後剩下的不過這一方地契。
簡樸榮自己被砍了腿,又白髮人送黑髮人,祖業看似是保住了,卻也什麼都沒了。
從那之後,曾經的第一船匠便成了個脾氣古怪瘋瘋癲癲的怪老頭,簡家一朝落難,滿足了看客們的好奇心,再加上子嗣凋零,只剩下當時年紀尚幼的簡伏丹,爺孫兩人便自此相依為命。
大難之後,也不是沒人來尋簡樸榮,畢竟他是腿斷了,手上的技藝又不生疏。退一萬步說,以他的本事,哪怕是收徒也多的是人拜師,但簡樸榮似乎因那場災難磨滅了精氣神兒,自此一蹶不振,別說是造船,就是聽見有人跟他提船,他都要發火。
「……所以我說服不了阿爺幫你們造船。」
簡伏丹語氣快速又很平淡地講述了自家的往事,她對此沒有什麼傷痛,也不怎麼感覺懷念,因為多年來的清貧生活早已讓她逐漸習慣。
陶瀾就很想懟回去,你不能說服那老頭你來幹嘛,純粹浪費我們時間不是?
誰知簡伏丹話鋒一轉:「但如果可以,希望你們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來試試。」
提到真正的來意,簡伏丹終於有了情緒浮動,她不再像之前敘事時那樣冷靜理智,而是透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渴望:「真的,我技術很好的,我爹不成器,阿爺沒出事時,都是帶我進造船廠的!這些年他雖然不許我再提這些,但我翻看家傳圖紙時,他也權當不知道……」
說著說著,簡伏丹握緊了拳頭,她真的很希望能夠得到這份活計,「我可以只要市價工錢的一半!不,三分之一也可以,請你們讓我試試吧!」
她有一副好手藝,卻沒有施展的地方,晴水府此地極為重男輕女,別說是讓女人造船修船,就是出海都是禁忌,只因此地漁民迷信於女人上船是為不祥,若是讓女人摸了船,造了船甚至修了船,一旦出海必然要沉。
往前了數個幾十年,甚至有向海神獻上新娘的惡臭習俗,直至帝王掌權,才廢除此項糟粕。
簡樸榮從前帶簡伏丹進造船廠,許多船匠都對此表示不滿,若非那時她是個小孩子,簡樸榮又沒有特意教她技藝,怕是連造船廠的大門都跨不進去。
簡樸榮妻子早逝,簡伏丹的父親又是個混球,賭紅了眼從簡樸榮這拿不到錢,連老婆孩子都能賣,簡伏丹的母親因此大病一場,沒過幾年便撒手人寰,整個簡家就只剩下她們爺孫倆。
劉敬諾已經被說動了,她情不自禁想要為簡伏丹說好話,陶瀾也有點意動,只有納蘭茗還在心中估量簡伏丹的話是否可信。即便可信,到底年紀太輕,技藝水平恐怕難與成年船匠相比,她們此番離京可不是在玩過家家,而是要當真出海,面對狂風大浪的。
也就是說,要將自己的性命託付給簡伏丹嗎?她有那個能力嗎?
只不過講述了個悲慘的故事,看起來也勉強算是真誠,但憑藉同情換來的信任可不長久,這世上多得是表里不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