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隊長嚇唬住的耿老頭點頭哈腰的表示以後再不餓著兒媳婦跟孫女了, 嘴上還給自己辯解:「……咱家也沒虧待她們娘倆啊, 是她倆福氣薄,吃不了好的, 沒那個命……」
沒看最出息的振業都叫這兒媳婦給剋死了嗎?
當然關於福薄克夫之類的話,耿老頭也就只敢在家裡說說,心裡嘀咕兩句,不然又要被送去改造了。要他說,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自有他的道理,不信的人以後慘了,大隊長敢把王白菜帶回家去不,克不死他!
大隊長開始趕人,村民們陸陸續續離開了,劉芬芳走之前還特意跟王白菜說:「要是還吃不上飯,你就來找我,我家別的沒有,管你頓飽飯還是夠的。」
說話間還特意看了耿老頭一眼,這話是針對誰的顯而易見。
耿老頭能說什麼,他最是欺軟怕硬,只敢賠笑。
可人一走,他的架勢就起來了,裝腔拿調的數落王白菜:「振業家的啊,不是我說你,咋個說,這都是咱們家裡頭的私事,這麼些年了,你就給振業添了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振業說過你沒?現在他人都沒了,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沒解放之前,耿老頭在地主家當過放牛娃,大字雖不識幾個,但地主愛看戲,他跟著學了些個詞,說話就顯得有幾分狗屁不通的文縐縐。後來打地主分田產時耿老頭沖在第一線,把地主從床上拽下來踩踏人家的臉時,耿老頭自己也仿佛生出了許多優越感。
後來他成功靠著打地主時偷偷藏下的幾枚大頭錢蓋房成家,反倒擺出了地主的款,吃喝拉撒都要伺候,油瓶倒了都不帶扶,他家這幾個男兒有樣學樣,給媳婦管得大氣不敢喘一聲。
看到誰誰家女人潑辣,耿老頭還要在家裡罵上兩句沒規矩,甚至於他覺著解放了也沒啥好的,這要在過去,他手頭有錢,不得再抬個小的進門啊!
那群見了他不是翻白眼就是繞著走的女知青,個個不識好歹,這要是放在還有地主的時候,她們哪裡還敢這麼得意!
耿老頭深深覺著女知青們沒有眼光,她們不知道他有多少錢,當初他藏下的,可不止是幾枚大頭錢,活該她們天天上工,吃糠咽菜。
「餓。」
這是了了開口說的第一個字。
王白菜低頭看了她一眼,真是好小好小的一團,脆弱稚嫩地像寒風中發抖的萌芽。
「老婆子,老婆子!」
耿老頭像只戰敗的公雞,抻著脖子往屋裡喊:「給這討債鬼弄點吃的!」
吳老太便從堂屋走出來了,細看會發現她還裹著小腳,所以走路不快,上身穿著灰藍色落補丁的布褂子罩襖,下面是黑布褲子跟黑布鞋,從頭到尾低著頭,耿老頭吩咐她幹啥就幹啥。
不只是吳老太,老耿家另外仨兒媳,包括之前的王白菜全是這樣,她們幾乎沒有自己的思想,男人怎麼說就怎麼幹,地是要下的,工分是要拿的,家裡活是不能放的,男娃更是要生的。
耿老頭沒有地主土豪的命,卻得了地主土豪的病。可能是他少男時期見多了旁人的紙醉金迷,內心深處一直有著渴望,所以在家庭這個小社會裡,他盡情使用著權力,男兒們越聽話,老婆子跟兒媳婦們越老實,他就越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