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鍾箐還以為自己是幻聽了,頭一抬瞅見紀斌,手裡的工具噹啷一聲掉到了地上,紀斌眼淚狂流,就想衝上去抱人,沒想到被玲瓏抓住了後衣領。
開什麼玩笑,這人一看就臭烘烘的,一會紀斌還要跟她同行,萬一把她也給熏出味怎麼辦。
鍾箐連連擺手搖頭:「別過來,別過來小斌,你就站那兒,爸身上髒。」
紀斌拼命吸鼻子,想說自己不介意不在乎,可玲瓏不鬆手。
所以這副動人的父女重逢戲碼,成功在玲瓏的干擾下只唱了一半,之後鍾箐帶著她倆回了她們如今的住處——一個看起來很潦草,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倒塌的窩棚,窩棚外是用幾塊雨布拼出來的空間,放著爐子柴火之類的。
紀斌心繫母親,沖了進去,窩棚裡頭黑乎乎的,有一股很難聞的霉味,霉味中又夾雜著苦澀的藥味,回來的路上紀斌已經知道了,母親紀安儀前兩年摔了一跤,把腰給摔傷了幹不了什麼重活,平時除了養病外,身體好些就出去拾荒,然後去廢品收購站換點錢,而父親鍾箐工作累工資又低,就這樣,兩人還能從牙縫裡省出錢來寄給紀斌。
紀斌強忍著才沒哭出聲,她知道家裡可能不大好,但沒想過會不好到這種程度,她來時紀安儀正在將撿來的廢品分門別類,聽見女兒的聲音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等紀斌撲到她身邊,母女倆已是未語淚先流。
玲瓏對這種戲碼沒興趣,就四處轉了一圈,紀斌也是報喜不報憂,她絕口不提下鄉前幾年自己是怎麼過的,只說一切都好,還照搬了玲瓏跟岳經理的話,把前進大隊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說自己現在已經是加工廠的工人了,不僅拿滿工分還有額外工資。
說著便給母親塞錢塞票,玲瓏說要走一趟海省後,紀斌就把這八年來攢下的錢票全給帶上了。
足足有兩百多。
紀安儀怎麼可能會要,紀斌便跟她說現在大隊正在搞養殖場,而且她們剛剛簽了個大單子,以後肯定還會有工資,怕紀安儀不信,她還找玲瓏來給自己背書,並在玲瓏意味深長的目光中,趁著紀安儀沒注意拼命朝玲瓏拱手拜託。
玲瓏:「是啊,紀斌說得沒錯,她給你的不過是小錢,拿著吧。」
紀安儀見拒絕不了,這才收下,她雖然住在窩棚里,但里里外外都打點得很乾淨,窩棚漏雨的地方也剛剛修過,這一片放眼望去全是窩棚,住這兒的也大多是被趕出來的老師們,有工作的很少,大家日子過得都艱難,時不時還要被當做典型拉去做檢討。
所以每個人的目光都很麻木,看見陌生人恨不得躲起來,看在紀斌眼裡特辛酸。
鍾箐話不多,他掃廁所,身上味兒大,家裡來了客人他連屋都沒進。紀安儀雖然知道了紀斌這次回來師出有名,但她怕發生意外,還是叮囑女兒日後少回來,有什麼事寫信就行。
紀斌不肯,她說:「以後我們還要來送貨的,我肯定能經常回來。」
紀安儀沒辦法,這才告訴她原因。她當初想盡辦法將紀斌送去鄉下,原因不僅僅是她跟鍾箐被打成了臭老九,還因為她有海外關係。
她有個小姨在國外,家裡還有好幾封小姨的信,紀安儀生怕這事兒被翻出來,這才散盡家財求人幫忙把紀斌送去插隊,現在紀斌回來,她怕再有人揪著當年的事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