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羚比想像的要敏銳。
被他輕而易舉地拆穿後,宋明棲惴惴地想,如果這個人真有點什麼問題,那麼以維修為藉口接近他已經不能再打探出什麼。
不過恰好周羚居住的地下室入口就在宋明棲這幢樓的對面,非常方便他觀察。
很快他就發現周羚並不算完全的獨居,他還養了一隻年邁的黃狗,每日跟著他一起進進出出,有時周羚會在門口的空地上和它嬉戲一會,他不厭其煩地將一隻破網球一次次扔出去,這隻黃狗也總會興高采烈地將它撿回來。
除此之外,他確實算得上獨來獨往,一天跟別人都說不了幾句話。
白天的工作時間,周羚不僅給宋明棲所在的小區維修,他還接附近小區的單。忙的時候是真忙,盒飯要坐在台階上扒拉著吃,吃完就要趕去下一家;閒的時候就會跟其他討生活的維修工一樣,蹲在物業辦公室旁邊的昏暗通道里等活。
不過真要說一樣也不一樣,他蹲在那的時候沒有多少賺錢的迫切,手裡漫不經心轉著一把木柄的小匕首,手指非常靈活,刀刃的虛影寒光乍現,好幾次他都以為周羚要割傷自己,不過最後證實是一種多慮之下的錯覺。
雖然這個人看起來十分可疑,但到目前為止,宋明棲還只是處於一種觀察者的狀態,對周羚的態度也非常客觀,宋明棲不想輕易排除其他兇手作案的可能。
直到有一天他到礦業家屬樓和五金商城附近,打算再實地研究一下犯罪動線。
經過幾輪往返,他認可警方的結論,想要通過後巷往返確實很趕,但周羚將近一米九的身高,按照步幅約等於身高*0.41的計算公式,還是有可能做到作案後返回。不過疑罪從無,除了一些猜測,宋明棲承認,他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
就在這時,在最接近犯罪現場的地方,他再一次看到了周羚。
天氣異常炎熱,這個維修工滿頭大汗地站在家屬樓對面的小店門口買水,沾滿油污的工裝外套就系在腰上,露出深色的背肌和一道表皮微微鼓起的陳年傷疤。
櫃檯上一颱風扇正在來回擺動,每次擺過去對準他,他的背心就會被風吹得鼓脹,眼睛也微眯,等到第二次對準,店主從裡面的冰櫃處走過來遞給他一瓶冰鎮的礦泉水。
他付完錢,仰頭咕嘟咕嘟大口喝起來,或許是發現不夠解熱,走下台階時,他把剩下的水全部澆到了頭上。
那種爽快的感覺令五官短暫地皺縮起來,變得極富攻擊性,很快他甩了甩頭,又囫圇摸了一把頭髮,捏扁的礦泉水瓶咣當一聲墜進了旁邊的垃圾箱。
宋明棲遠遠看著,只覺得這個人每一處都透著野性難馴。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周羚抬頭,將目光投向了對面的礦業家屬樓。
他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然後才闊步離開。
根據宋明棲的分析,礦業家屬樓案的兇手是一個自戀型罪犯,這樣的罪犯會經常回到作案現場,回味自己作案的過程。
而周羚每天徘徊在周圍幾個小區之間,越看越像這樣的人。
他身上有太多危險元素得不到解釋。往往越是訥言的人,越是九曲迴腸。
周羚無疑是個寡言強壯的危險分子,宋明棲越來越相信,他要做的只是找到他的把柄而已。
說到把柄,還有一件事非常奇怪。
周羚每周四都有一天調休,白天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地下室里,傍晚才出門。
第一個周四,宋明棲猜測周羚不過是出門消遣,吃喝嫖賭抽,大概率沾一樣,總不能免俗。可蹊蹺的是,第二天他發現這個人臉上的傷竟然又增加了幾處。
宋明棲的第一反應是打電話給覃淮生,向他確認昨夜到今天有無新的惡性案件發生,覃淮生感到非常奇怪:「目前沒有接到這類報案,怎麼了,宋老師?」
宋明棲張了張嘴,想像了一下如果說自己猜測周羚昨晚跑出去殺了人,無憑無據的,只會引人發笑,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沒什麼,沒有就好。」宋明棲鬆了口氣,「謝謝覃警官。對了,之前對周羚的調查還有後續嗎?」
「他的社會關係挺簡單的,基本已經排除掉了。」覃淮生說,「剩下的幾個人也缺少確鑿證據。同時我們也確定了其他偵查方向,在廣南的機場、汽車站、火車站進行搜索和排查,可能需要比較久的時間。您如果能夠再幫我們縮小一些範圍就更好了。」
在側寫沒有突破的時候,多個方向並行是好事。但周羚身上絕對有問題,宋明棲確信這一點。只不過現階段多說無益,他打算通過他的調查,向警方出具一份有關周羚的個人心理報告,證明他的有罪推論。
「好的。」宋明棲模稜兩可地答應下來,「我還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