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中午吃剩的干饅頭和泡麵碗的襯托之下,更是諷刺。
周羚有些好笑地看著心有餘悸的宋明棲。
「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麼受傷。」宋明棲終於順利說出了此行的第一句話,他自以為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椅子,發現比預料的要乾淨,於是乾脆坐下來,「所以覺得有必要來看望一下你。」
周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滿臉寫著不相信:「你知道?」
「你把我從ktv帶走,壞了蔣銘宇的好事,所以他們針對你。」宋明棲扶了下眼鏡,「他們故意弄壞你的梯子或者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讓你摔下來。」
周羚不說話,算是一種默認,但看起來他早就知道,也沒有想要一探究竟。
宋明棲結合自己多年的工作經驗,給予忠告:「陌生人並不可怕,最可怕的往往是工友。如果你需要報案,我可以幫……」
「不需要。」周羚打斷了他。
「你害怕警察?還是不信任警察?」
宋明棲觀察他的表情,可周羚平靜無波。
「警察只認證據,沒有證據警察什麼也做不了。」
「證據可以找。」
周羚冷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長:「你真的相信所有的事都會有證據?」
從洛卡爾物質交換定律來看,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過犯罪現場情況複雜,保護的程度,證據的提取、保存,每個環節都是變量,並不是總能提取到認定罪犯的關鍵性證據,所以才會留下如此之多的懸案。
宋明棲不由得聯想起懸而未決的礦業家屬樓案,還有六年前,他的老師熊璽參與顧問卻遲遲沒有得到結論的案件。他不置可否。
「那好。」宋明棲接著說,「那你這個算是工傷吧,物業給你賠償了嗎?」
周羚皺了皺眉:「你怎麼有點囉嗦。」
宋明棲不氣反笑:「你多大?21?」
「22。」周羚揚起下巴,分明的下頜線上能看出隱於皮膚下的青色胡茬,「怎麼了?」
「跟我學生差不多。」宋明棲說,「老師當久了,我的學生也就你這麼大吧。」
多麼好為人師又道貌岸然的一句話,以至於周羚笑出了聲:「沒必要裝模作樣。」他掠了他一眼,艱難地移動了一下沉重的腿部,坐直身體,「你左口袋裡裝的東西讓我猜猜,是水果刀?螺絲刀?」
宋明棲低頭看向口袋處凸起的弧度,沉默了一會,乾脆主動賣出破綻。
「電擊器。」
沒想到對方坦白得這麼快,周羚笑了起來,這回倒是放鬆警惕:「你會帶著電擊器去見你的學生?」
「他們缺課三次或者批改他們論文初稿的時候,我確實有過這個想法。」
這句玩笑話讓周羚再一次笑起來,甚至有些爽朗:「你說你是大學老師,教什麼的?」
「心理學。」宋明棲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犯罪心理學。」
周羚盯著他,眼神很緊,就在宋明棲感覺芒刺在背的時候,周羚又鬆懈下來重新靠回了牆上,回答了之前的問題:「因為是別人口頭通知我去的,我沒有工單證明這是工作時間。」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好了,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你走吧,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宋明棲應聲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平心而論只是簡陋,並不髒亂,唯一看起來格格不入的是對面牆壁上擦得鋥亮的舊吉他。
「一個月兩三千,一個人花,感覺可以出去租個房間吧。」
在之前對周羚的觀察中,宋明棲沒有發現他有大筆開銷,很少抽菸,也不喝酒,在拳場應該還有一筆收入,可是這間地下室以及他生活的拮据程度完全看不出這筆錢的流向,他接著問道,「傷筋動骨也只吃泡麵?你的工資呢?」
「像我們這種人,餓不死就行。」周羚聲音又冷下去,「沒你這麼講究。」
他也是從饒北出來以後才發現,原來對許多城裡人來說,吃飯是一種享受,不僅僅是為了生存。
宋明棲顯然就屬於這類人,而且在他一番挑剔打量以後,大概率又要發表一些自以為憐憫的高談闊論,然而——
宋明棲解開袖扣,向上挽了兩道:「光吃泡麵不行。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不知道是因為腿痛,還是覺得可笑,周羚沒有出言阻止,他的視線跟著宋明棲,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拿起蘋果走到水池邊,然後用指尖小心翼翼擰開鏽跡斑駁的水龍頭。
水閥太緊,宋明棲一下開過了頭,水流嘩啦一聲衝出來,水錶的指針忽地打向右側。每一度都在周羚心裡自動換算成錢。
他抿著嘴唇忍了一會,沒忍住:「開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