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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羚重新沉默下來,宋明棲滑濕的皮膚在他懷裡變成軟軟的一團,他將他摟得更緊了。

「其實……我只是感覺很糟糕。」

糟糕。

來找宋明棲諮詢的人,大多數都對自己的生活不滿,為現狀感到糟糕。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人們總是習慣將一件事的失意關聯到許多其他的事情上,從而導致整個人生的淪陷。就像床墊下的一粒豌豆,也會導致整晚失眠。

宋明棲引導他說:「糟糕這個詞太空泛。這樣想問題會把事情想得很嚴重,要把它具體化。是什麼事糟糕?是什麼感受糟糕?」

「是我,是我很糟糕。」

水流好像把這段時間諸多精心掩飾都沖刷乾淨,就算再努力不在意,身份的懸殊、未知的將來,並不會因此消弭。那些說不出口的、梗在心口的話,周羚也突然覺得可以說出口了。

因為宋明棲總會包容他。他也會脆弱,他也可以做不到。他就是很差勁,在宋明棲面前,他的差勁無法偽裝,他只能赤身裸體。

「我是一個糟糕的人,我認識的人也都是社會的渣滓,我很珍惜你,想把最好的都給你,但只要跟我沾上邊,就會有人說一些難聽的話糟踐你。」

「我管不住別人的嘴,就算我可以打他一頓,但是有些人心裡還是會想,會生出齷齪的想法。我管不住別人怎麼想,但我只要一想到他們腦子裡在動你的心思,在腹誹有關你的一星半點,我都忍受不了。或者我更應該打的是自己。我沒有變得更好,變成能夠讓你感到驕傲的人,而且即將變得更壞,兩股方向相反的力拉扯著我。」

「宋明棲,你說愛任何人都是對的,但你沒說愛會令人痛苦。」

宋明棲安靜地聽他說完,目睹他狠狠抹了一把臉,眼眶和鼻尖逐漸變紅。

在他的印象里,周羚沒這麼脆弱。

骨折之後他自己一個人跑醫院,在監獄縫針、額頭被劃破的時候,也沒有喊一次疼。可他在為宋明棲鼻酸,為他不傷筋不動骨,輕飄飄的名譽掉眼淚。

周羚怎麼會這麼傻。宋明棲的心很軟很軟,被熱水浸泡得發脹。

「周羚,我從18歲就發現了一件事,就跟不是每篇論文都值得看一樣,也不是每個人說的話都值得聽。」宋明棲懷裡抱著的身軀與骨骼硬得像石頭,唯有微厚的唇瓣被熱水浸得很軟,他親了親周羚的嘴唇,「其實不是愛人會痛苦,是改變自己會痛苦。」

而他們都知道,要改變的是什麼。

改變目的,改變初衷,改變支撐生活的信念。改變錯的,走向對的。

遺憾他們不是一對可以「同流合污」的伴侶,周羚要去做的事,宋明棲永遠不會同意。

但儘管如此,他們仍然能在此刻相愛。

周羚深深看著他的眼睛,同一場經流管道的大雨將他們裹纏。周羚又覺得鼻酸,像嗆了一口水。他閉上眼睛,這樣宋明棲就無法從裡面得到關於改變的答案,他在雨水裡捕捉宋明棲的嘴唇、耳朵、下巴、喉結,直到他忘情地發出像貓一樣的急促喘息。

周羚將宋明棲留在原地,自己後退了一步,赤腳踩進水裡。他面朝他緩緩跪了下來,強硬地撥開宋明棲阻止他的手臂。

他說過,要給他最好的。

宋明棲腿軟,向後靠住牆壁,顫抖了一下,手指探進周羚的濕發,朝後仰起脖頸,閉上眼睛。

第50章 育人的事去床上談

經過這件事後,周羚徹底將他的種種籌備工作和宋明棲完全地隔開了。

他幾乎無法打探到他究竟在哪裡重新租到房子,周羚也會在出門前仔細檢查口袋,以防再次出現什麼偽裝成小物件的定位裝置。

他們彼此勾心鬥角,屢敗屢戰,且樂此不疲。最關鍵的是,他們把對方的行為當成善意來呵護,從不為此相互責備。就算周羚知道宋明棲會看他的手機聯繫人,他也不過是刪掉記錄,再將密碼換成宋明棲的生日,好讓他看得更方便一些而已。

至於兩個人不在一起的時間,周羚也會時不時收到宋明棲發來的消息——比如地球上離他最遙遠的地方發生的新聞,他看起來一知半解卻令宋明棲覺得萬分有趣的科研進展或者科普視頻。

宋明棲不厭其煩地同他分享,下班前還會問他要不要順路帶回霽月齋的糕點,如無意外,四十分鐘後周羚可以看到那輛黑色路虎駛下海邊公路,開進小屋後面的車庫裡。

這座簡陋的車庫類似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基地。

因為小屋幾乎被趙喜橙占領,只有躲進車庫裡,他們才能安安靜靜地說上一會話,在周羚懷裡聽他彈一段吉他,或者做一點更親密的事。

而且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那裡還擱置了一艘年久失修的小艇和一部船外機,上面污跡斑駁,很多地方看起來簡直鏽得動不了,但周羚對此很感興趣,宋明棲經常看到他只穿一件背心,在那裡舉著電焊,專注地敲敲打打。

宋明棲覺得能修好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周羚非常執著,當然他也為他都火燒眉毛了還有閒情逸緻修東西,而感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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