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說這話的時候,是在送周羚去醫院的路上,當時只是一句違心恭維,作為對他體格健壯的肯定。那時的宋明棲不會想到,居然有一天他會真的將自己的安危完完全全交給周羚,他變成他的武器,他的刀刃。
也唯獨這一點,周羚不想反駁。
兩個人齊齊沉默了兩秒,周羚突然問:「吃嗎?」
「什麼?」
「薄荷糖。」
宋明棲感覺從背後拋過來一顆亮閃閃的小玩意兒,他下意識抬手去接。
「哪兒來的?」
「逃跑的時候,從收銀台免費自取的乾果碟里拿的。」
「……」
宋明棲噗嗤笑出了聲。生死一線,他還有這功夫。
周羚也失笑:「你笑什麼,就在手邊,我覺得你可能會喜歡吃……」
車廂里先是安靜了一會,宋明棲再也忍不住,突然爆發出笑聲,兩個人齊齊放聲大笑起來。
「你別說,做古惑仔還挺爽的……」
周羚扯著嘴角:「宋明棲,你一個老師,現在過得他媽的像個混混。」
宋明棲把車窗降下來,呼吸著冷冽的風,黑髮獵獵,向後飄揚。
「這樣會覺得好一些嗎?看到我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人。」他突然迎風大喊,「古惑仔配維修佬,好襯,不就是天生一對!」
周羚扭過臉,提出質疑:「哪裡天生一……」
「今晚過生日,我要癲個夠!」宋明棲用廣南話打斷他,又飛快地切換成周羚能聽懂的普通話,「你要跟著我念,古惑仔配維修佬……」
「天!生!一!對!」
周羚也朝窗外大喊起來,海浪激盪發出震耳欲聾的回應,他又大笑,他今晚笑得特別多,眼睛興奮得發亮,感覺有一團火在身體裡燃燒。
活著真他媽好。
自由真他媽好。
愛一個人真他媽好。
未來的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似乎都被摺疊到這一瞬。好像活過這一瞬就夠了。
周羚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刻的感受了。
兩個人笑了一會,車速降下來,緩緩開向周羚的海邊出租屋,襲進的海風也變得綿綿,周羚這時才注意到后座的蛋糕盒,由於頻繁在油門剎車間切換,巨大的慣性將它甩到了角落裡。
周羚拿過來仔細查看:「蛋糕壞了。」
語氣穩定而平淡,宋明棲透過後視鏡看他,卻見人垂著頭,系有精緻絲帶的蛋糕盒置在他膝蓋上,無端看起來落寞而遺憾。
宋明棲把車停好,扭過身去:「還能吃吧?」
周羚拆掉絲帶,盒蓋完全掀開來,宋明棲看到蛋糕上的奶油變成了融化的一灘,有一塊巧克力做的小牌子,跟著蛋糕胚一起倒塌下來,上面用白色的糖漿寫著「生日快樂」。
周羚替宋明棲先嫌棄上了,覺得不吉利,又重新合上:「你還是別吃了。」
宋明棲看了他一會,片刻後躬身站起來,從主駕與副駕中間的空隙里鑽到后座去,周羚自然地朝他伸開手臂,他擠進周羚的懷裡,代替蛋糕坐到他腿上,又暗忖車換得是真好,竟然足夠寬敞。
他摸摸人的臉說:「我再買一個好了。」低頭看一眼腕錶,發現已經過十點鐘,蛋糕店估計都已關門,只好改口:「下個月我再過一遍陽曆生日,可以再吃一次。或者不吃也行,生日年年過。」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周羚的眼睛又黑又深,他親親他的嘴唇,兩個人的口腔里是共同的薄荷糖的氣味。
「宋明棲,你長命百歲,生日會有很多,但我只能陪你這一個。」
宋明棲的心跳驀地落空一拍。
互相鍾意的朋友原來要這麼做。
可親吻,可做親密事。但不可再進一步,聊一個月,三個月,不可講未來。
今日這餘下兩小時,宋明棲感覺像慶祝他奔向前方,而周羚留在原地。海浪能裹挾走砂礫,卻裹不走冰山。周羚固執不跟他,他沒辦法。
寂寂無聲中,周羚突然問:「對了,今晚你本來叫我過去是想做什麼?」